鄉憶

□ 王太廣

從念初中起，我就常做一些生活筆記，雖然時斷時續，但每個時期均有一點。一日，我把昔日農村的舊事倒騰出來，心頭立刻被一種感懷的情緒所激動，一時竟有了如癡如醉般的感覺。回憶像釀酒一般，隨著時日的推移，流淌出當年農村生活的甘美醇香。

回憶使得生活充盈著詩情畫意。記得午后的家鄉，一場急雨過后，蟬鳴和雨聲交織在一起，仿佛一首美妙的音樂交響詩。在雨打梧桐的音韻中，蟬鳴纖細如少女的發絲。雨水擊打著地面，彈出來的水珠四濺，把我的目光惹得迷離。沉浸在這場急雨帶來的喜悅中，一種聲音，低低的、持久的，是一種“嘶嘶”的聲響，仿佛很遙遠，又近在眼前。噢，是蟬鳴！我和小伙伴們一起互相照應著捕捉蟬兒，自然是樂趣無限。光著小腳丫，撅著屁股，“噌噌”幾下便摸到了蟬的跟前，小手盡量撐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將它捉住。捉到后，把它裝在自己的小瓶子里，觀賞它在瓶子里舞蹈，靜聽蟬翼奮飛時傳出的時斷時續的嗡鳴聲。

回憶能夠使人牢記做人的品德。父親一生清苦、一生坎坷、一生平凡。他三歲喪母，生活艱辛。他生在兵荒馬亂、生靈涂炭的戰爭年代，掙扎在貧困交加、缺衣少食的困難年代。父親生性老實厚道，與世無爭，待人和善，寧愿自己吃虧，從不占別人的便宜，且把幫助他人視為做人的本分、為人的快樂。為此，村里人都稱他是“老實人”、“大好人”。父親沒文化，隊長叫干啥就干啥。他當飼養員，隊里的牲口飼料在他手里從不缺斤短兩，即使家里揭不開鍋，他也從不拿一點兒糧食回去。父親善良的本性還體現在他對集體的熱愛、對大伙的事熱心、對孩子成長的關心上。他經常教我對人要有禮貌，辦事要公道，做人要正直，為人要實在，多為別人著想，去掉私心雜念。父親對我說的最難忘的一句話是：“要爭氣！”我知道這是鼓勵我，是讓我好好學習，將來有出息。多年來，我深深地體會到，是父親的品德影響了我，是父親的行動教育了我，他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做事。

回憶能使人不忘生活的艱辛。小時候，家里貧寒，沒錢買鞋，穿鞋都是靠母親手工做。母親不識字，但她懂得文化知識的重要。她常對人家說：“我將來一定讓兒子成為有文化的人。”我念書了，夜里讀書時，母親一面“哧哧”地納鞋底，一面陪伴我；早晨，當耳畔響起“哧哧”聲時，我就趕緊爬起來看書。夏天到了，我嫌屋子熱，母親就時而“哧哧”地納鞋底，時而用扇子給我扇風納涼。冬天來了，母親一邊納鞋底，一邊把火爐燒得紅紅的。入小學，上初中，念高中，10年間，這“哧哧”的納鞋底聲一直伴著我，不僅給我增添了刻苦學習的力量，而且培養了我不怕吃苦、堅毅頑強的性格，也培養了我勤儉節約、珍惜美好生活的品格。

回憶也使人摒棄前嫌，珍視友情。時光老人不僅使美變得更美，而且使不美也變得美或有趣起來。上小學時，我因學習好而受到了班主任老師的寵愛，班上有位同學約了幾個伙伴要“教訓”我。這樣的事，過去是刺傷過我的，如今想起來則充滿稚趣。但這畢竟是過去的事，后來，每次見到這些同學仍然是很親密的。

回憶之美，是一方寧靜的港灣，使人跳開眼前的瑣碎，升華到一個鳥瞰人生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