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頭軼事

□　王太廣

周末到理發店理發，理發師正在給一位小孩子剃頭。小孩哭，大人哄，持續了好大會兒。此時，我不由得想起一首兒歌《剃頭謠》：“小男孩，怕剃頭，刀子不快割破頭。躲東頭，藏西頭，躲來藏去沒剃頭。一月頭、半年頭，躲到過年剃了頭。”

我小時候，也是怕剃頭，主要是因為剃頭刀子太鈍。每次母親領我到村里老丁叔家剃頭，心里總是誠惶誠恐的，因為剃頭刀鈍，小孩子難受其苦，我未進他家門，已是淚眼模糊了。

剃刀不快，老丁叔還算有招兒。剃頭前先用忒熱的水洗頭，該是開透的水稍涼了會兒。用這樣的水燙頭，頭發自然會發軟，好剃些。只可憐小孩子的頭皮稚嫩，頂不住這一燙。老丁叔將熱水往頭上一澆，燙得我“哇”的一聲哭叫起來。

老丁叔的另一招是掙頭皮。剃頭一般是剃哪塊，就把哪一塊頭皮掙緊，掙得越緊，剃得越順利。老丁叔的手有勁，大拇指與其他手指呈“八”字形撐開，像把老虎鉗子，似乎要將頭皮掙得像他打過的二簧鼓鼓皮一樣緊。如此掙一把，我疼得哭喊一聲；剃一把，我又哭一聲；剃一把……直到把頭剃光。

剃間，母親聲聲安慰：“快剃完了，剃完了”。老丁叔也好言安慰：“這水燙不了我的手，也燙不了你的頭，一共20刀，你數著……”這樣，我也停止了哭叫。

這事發生在我三五歲時。稍大了點，長了個子，長了耐力，也長了心眼——感到剃頭再哭會讓人笑話。盡管剃頭還得挨鈍刀之苦，但還有一點不稱心就是排隊。只要不是第一個到他家就開始剃，或剃頭時只有我一個人等候，那么，小讓大是一個規矩。大人去得再晚，即使該輪上我，也總是讓晚來的大人先剃。他們總是說：“小孩沒事，等著！”有時候等了半天也輪不上。好在那時候上學不緊，時間有的是，上午不行等下午，今天剃不成明天剃，這已是司空見慣的了。

上初中時，學校搞勤工儉學。上學時經常從家里挎一籃子草木灰交給學校，由學校統一加工煉碳酸鉀。后來學校用加工肥皂賣的錢給每個年級買了一套理發工具。用推子理發，雖然老師或學生的理發技術不太高，理得長短不齊，有的像“站崗”的，有的理成了“豁牙子山”，也有人形容“像狗啃的一樣”。但比起鈍刀子來，還是舒服了許多。不過碰上推子有毛病了，夾頭發也是常有的事。那時候，等到頭發長得很長了，母親就說：“看你的頭發長得像‘長毛賊’了，還不趕快去剃頭”！為了圖省事兒，進入冬季后，我總是剃光頭戴帽子。一來節省理發的次數，二來洗頭省事。進入臘月，快過年了，母親又會催促我說：“有錢沒錢，剃頭過年，再等十天半月就該過年了，快去剃頭！”這我才遵命而去。

上高中時，讀到《水滸傳》里“楊志賣刀”一節時，想起自己剃頭遇刀，就想：如果楊志那把祖傳寶刀，鍛打成幾十或幾百把剃頭刀該有多好啊！我們村也許能分得上一把，人們則不會受剃頭鈍刀之苦了。

成年后，翻閱《李白全集》。讀到“寧知草間人，腹下有龍泉”句，繼從《辭海》中查到：春秋時期晉人張華，在豐城獄中掘得兩劍，一曰龍泉，一曰太阿，皆可削鐵如泥。當時心想：春秋時期，我國冶鐵鍛造工藝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為什么兩千多年后，家鄉村里連把好剃頭刀也沒有呢？

1998年夏，我到美國參加“河南電視宣傳周”活動，西平縣棠溪寶劍廠廠長高慶民帶去3把制作精良的寶劍，同時還有幾把水果刀，既鋒利，又不會傷手。寶刀在手，未削水果，我就先想到了剃頭——如此利刃，應該能剃下頭發才是。便對著鏡子在后腦勺邊一試，果然如此。繼而又想：如若童年時得此刀讓老丁叔給剃頭，保能免受鈍刀之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