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門子

王太廣

隨著經濟社會和電子信息產業的快速發展，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們居住在單元樓里，樓上樓下、左右鄰居、門前屋后，相處幾年，互不串門，很少來往，更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這種感情的隔膜、心靈的封閉、見面甚少的狀況，反而使我回味起昔日農村串門子的情趣來。

串門子不是風俗，串門子沒有地域。農村串門子是在農閑的時候，下雨、下雪和夜晚進行的，串門子是農民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是農民相互傳遞信息的一種方式，是農民交流感情、增進了解的一種渠道。由于農村的居住位置、生活節奏、生活情趣、通信條件、地理環境等條件所限，使農民生活在緩慢如凝死的生活節奏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串門子與聊天相互溝通起來。

串門子有目的性和非目的性。有目的串門者往往是求個情、辦個事、相個親、說個媒、借個東西、借點錢而已。而無目的的串門者多是海闊天空、天南地北隨意扯。什么張家長、李家短，天旱雨澇、豐收歉收，對人對事、對形勢的評價，都要和串門子說閑話聯系在一起才能表達出來。事實上，串門子是鄉村生活的一種“口頭廣播”，鄉村新聞和鄉村文學在農民頭腦中醞釀之后，成熟與不成熟都是靠串門子進行投稿播發。悶熱的夏天，王家的女人到了趙家，說說男人、說說公婆、說說自己看見的、聽到的新鮮事，把歡樂、表情、評價慷慨地分給對方一半，共同分享快樂和感受精神情趣。

男人串門和女人串門不同。男人們相互串門坐在一起，興趣所至，把劣質煙抽得云天霧地，把春種秋收和對時勢的不解，說得云山霧罩。如果雙方秉性相投，又有風雨難處，串個門子，就是那么悶頭一坐，彼此間沉默得海深水長，一個時晌不見有丁點兒言語。到了吃飯時，聽到喚他吃飯的叫聲后，才拖著黃昏的最后一抹日光，走到門口時，主人說一聲：“你在這兒吃飯吧。”那個答：“我吃過飯再來！”用不著客氣，用不著說聲“再見”，一頓飯工夫之后，那位又果真串上門來。要么舊話重提，要么相對無語。而女人串門則是直接為了說話才去串門的。女人往往要隨身攜帶活計而去。手里拿著襪底子、鞋底子、毛線，甚至端著鞋布簍子。女人相聚，不是夸本村的新媳婦如何懂事、如何勤快，就是說誰家閨女的衣裳好看，做的針線活麻利，找的婆家如何；不是說誰得了什么婦科病，就是交流各自的私生活。三個女人一臺戲，話如雨注，笑聲朗朗。

串門子多是為了排遣。農民們串門一踏過門檻，就進入了排遣狀態。不由自主地向對方講述某件冤枉事、不平事、不順心的事、不滿意的事，通過語言表述、哭聲相訴，排遣孤寂、排遣郁悶、排遣壓在心頭上的不悅。當然也有排遣歡樂的，有的夸自己的孩子多爭氣，得了什么獎、考上了什么學、參加了什么工作；向人們炫耀自己的什么親戚當了什么官、有多大能耐，好像自己將要沾什么光、有什么好運似的。事實上，這種排遣成了農民不可缺少的精神生活。

近年來，隨著新型農村社區建設步伐的加快，農村廚房、廁所的獨立使用，使農村串門子的頻率有所減少。尤其是熱水器、電視、電話等現代化設備進入農民家庭，以及手機的普遍使用，大批農民外出打工、經商辦企業，使鄉村經濟日漸繁榮。農民生活水平提高后，每個家庭都可以獨立購置生活必需品，而不需要借東掏西，所以串門子就沒有多大的必要了。不過，我有一種愿望，期望普天下的人們有事無事都互相串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