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麻 子

□王太廣

家鄉人說的大麻子就是蓖麻子。每年春天，家家戶戶的宅院邊、村頭的河坡地、溝沿上都會種些大麻。大麻的生命力很強。大麻子丟進土里，只要遇雨就會發芽。大麻長出嫩芽后，不用施肥，不用除草，它都會茁壯成長。大麻在長高的同時，自然分杈。每個枝杈上都有十幾片大小不一的葉子。葉子是多邊形的，上面有9個尖。枝杈托起一座座錐形的蒴果塔。塔尖開了花，上紅下黃，星星點點。球形的蒴果外面漸漸地長出細長的刺。

大麻抗堿、耐酸，根系發達，莖稈頗有柔韌度，既耐旱又抗風。大麻的葉子寬大，但有些疏朗。我和幾個小伙伴經常跑到生產隊牲口屋西側河坡地上那一大片大麻地里玩，找一棵粗大的大麻，斜坐在枝干的分叉處，看縫隙里溫柔的陽光，看一只只蹦跳著闖進來的螞蚱、青蛙、癩蛤蟆，看一只只熱得直扇動翅膀的雞、鴨、鵝，看一頭頭張著大嘴，渾身滾滿泥水前來乘涼的肥豬……我在大麻地里領略了動物的向往、植物的茂盛、陽光的沐浴、清風的吹拂。

當秋風吹去夏天的草帽，谷穗的發辮變成了金黃，高粱漲紅了豐滿的臉蛋，玉米像婦女一樣抱著孩子的時候，大麻果也就陸續成熟了。如果不及時采摘，大麻果便性急地爆裂開來，將果實賭氣地撒在地上。

我家門前的河坡里種的大麻也是如此。我將大麻果摘下后放在河沿的平地上，用腳來回踩，外殼隨之脫落，露出的是滿身花紋的子粒。我喜歡玩大麻子，把它們排成隊，它們就像一列列威武的甲殼蟲；把它們放到一起，它們就像一堆黑褐色的小石子。我將大麻子的外殼輕輕敲破，把白白胖胖的大麻仁用線繩串起來，以備夜晚燈油熬干時用。有一年，我把我家種的大麻子拎到水屯公社供銷社收購門市部賣，賣了一元多錢，我買了一些學習用品。

大麻子還有較高的藥用價值。我12歲那年春天，我的腮幫子一側腫大，人稱“炸腮”，學名叫腮腺炎。治療腮腺炎的主要藥物就是大麻子。母親讓我端著小半瓢大麻子，還有雞蛋、仙人掌、冰片等來到本村的表爺李維忠家。他把這些東西倒進小石臼內搗爛，放在一小塊白布上，敷貼到我的腮幫子上，不幾天就消腫了。還有一次，我大便干結，到水屯衛生院找醫生，醫生給我開了一小瓶蓖麻油，我喝了幾次就好了。后來，我還聽說大麻子可以治療半身不遂、咽口腫痛等疾病，還可以加工成助染劑、潤滑劑、乳化劑、涂料、油漆、油墨等。

如今，我已經生活在城市里，可我總會做夢，夢見自己成了一粒大麻子，炸裂在水泥叢林間，拼命地尋找土地，尋找水和清新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