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搖的芭蕉扇

主要內容：回望鄉村風貌，講述鄉土故事，傳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內涵。

個人簡介：王太廣，河南汝南人。生于貧困農村，飽嘗生活艱辛，抒發真情實感，通俗自然親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報》、《文藝報》、《作家文摘》等報刊上發表，《駐馬店日報》、《天中晚報》分別開有專欄。

輕搖的芭蕉扇

□王太廣

小時候的夏夜，習習微風吹來田間莊稼的清香，滿天星光下，母親坐在草墊上輕搖著芭蕉扇，給依偎在身邊的我出謎語：“有風不動無風動，不動無風動有風；三冬常在家中坐，三伏之日顯威風。”用不著多想，肯定是母親手里拿的芭蕉扇。

芭蕉扇是用南方的蒲葵葉加工成的。猛一看很像孔雀開屏似的棕櫚葉，仔細瞧起伏的脊紋是連在一起的，而棕櫚葉是相互分開的。芭蕉扇大多為“圓”形或“心”形。扇邊用兩根細竹篾夾著，由鎖邊機上的白線纏縫環繞以免扇面開裂，又防劃傷皮膚。扇柄是蒲葵葉上的葉柄。

有一年初夏時節，父親帶著我到水屯集市買扇子。在供銷社生產門市部里，我看見地上堆著散發出蒲葵葉清香的淡綠色芭蕉扇。扇面形狀各異，有的扇面脊紋較平，有的呈拱形，有的扇柄粗，有的扇柄細。父親一下子買了3把，一毛錢一把。回到家后，母親用鞋刷子蘸水逐一清洗芭蕉扇上的臟垢。晾干后，她端著線笸籮，在扇柄與扇面的骨架連接處，兩面對稱地補襯著半圓形的厚布，順著整個扇面的沿邊包上一層半指寬的藍平布，密密麻麻的針腳線讓人感覺不大好看。我問母親：“為啥要包邊呢？”她耐心地對我說：“這樣是不大好看，但用著結實呀！”

盛夏時節，酷熱難耐。每當夜幕低垂時，火辣辣的太陽雖然收起了刺眼的白熾休息去了，但殘余的熱氣仍然烤人，令人窒息的干熱空氣好像凝固在村莊里。雖然家家戶戶開著門、敞著窗，但屋里沒有一絲風。勞累了一天的社員們便帶著孩子、卷著蒲席、拿著芭蕉扇，搬著小凳子，要么到村口的納涼場，要么到村南邊的河沿、溝沿，要么坐到橋頭上，要么躺在空曠的打麥場上，幾個人圍坐在一起，輕搖著手中的芭蕉扇，海闊天空閑噴起來。

我家住的土坯房，低矮潮濕、沒有后窗，既不通風，又無蚊帳，蚊蟲較多，難入夢鄉。盡管生活條件很艱苦，但母親仍堅持每天燒一鍋熱水，讓大人小孩在睡覺前，能用臉盆里的溫水擦洗一下身子。待母親給我洗去手上、身上的臭汗、污漬后，我就爬到大床上睡覺。遇到悶熱天，熱汗不斷地流出來，很難入睡。母親就有節拍地輕輕搖動手中的芭蕉扇，不停地給我扇，我在母親送來的一縷縷涼風中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有時，我夜里醒來，看見半睡半醒的母親仍然機械地搖著扇子，左手累了換右手，不停地為我送涼風，幫我驅蚊蟲。

想起母親常常為我扇涼風，我也嘗試著回報母親。當我看到母親在案板前彎腰搟面條時，額頭上、臉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身上的衣服幾乎被汗水濕透了。我便雙手握起芭蕉扇柄，嘴里大聲數著“1、2、3、4……”雙腳跳起給母親扇風。母親享受著一股一股的涼風，高興地說：“養活的這孩子比狗娃兒強啊！”

我童年的夏日，不僅與芭蕉扇相伴，還曾見過蒲扇、竹扇、羽毛扇、折疊扇子。面對不同扇子的形狀、色彩、圖畫、題字等，感覺既是一種藝術欣賞，又是學習交流的好機會。小伙伴張妮的堂兄張順從重慶帶回來一把折扇，一面是一幅國畫“一唱雄雞天下白”，另一面是白紙，上面用毛筆寫著一首打油詩：“扇子有風，拿在手中，有人來借，等到立冬。”比我大幾歲的李道義不僅有文采，而且毛筆字寫得很漂亮，他看到后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立即回家用墨汁在芭蕉扇的扇面上寫下了“扇子有涼風，時時在手中，不是不想借，你熱我也熱”，下面寫上他的名字。然后他把扇子放到煤油燈上邊，把燈頭調得大大的，冒出一縷縷濃煙，讓油煙直接熏到扇面上，再拿一塊濕布輕輕地在扇面上擦。凡是有墨的地方能擦掉，沒有墨的地方就燎成了黑色，扇面上的墨跡全部消退，一幅陰文書法扇面作品立馬呈現出來，就像從石碑上拓下來的一樣。從那以后，我和李道峰也跟著學起來，把家里和鄰居的芭蕉扇上都用毛筆寫上毛主席語錄。

芭蕉扇雖然土氣、難看，但實惠、耐用。人們趕集，走親戚、串門子手里都離不開芭蕉扇。一只手擎著扇子在頭頂，不僅可以遮住炙熱的陽光，還能抵擋沙沙的細雨。如果覺得脊背上癢了就用芭蕉扇撓撓，有了蚊蟲便用它驅趕。如果家里來了客人，總是先遞上一把讓客人扇；如果不夠一人一把，就到鄰居家借，以免慢待了客人。然后，客主們一邊輕搖芭蕉扇，一邊拉家常。也有客人在臨走時無意間把芭蕉扇帶走的，還有出去串門時把扇子遺忘在別人家的。

后來，隨著電風扇、空調的普及，芭蕉扇逐漸束之高閣，被人冷落，并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每當我看到或想起芭蕉扇時，感到它不僅消熱驅蚊、遮陽擋雨，還節能環保、攜帶方便。芭蕉扇扇出來的風自然柔和，不傷身體。芭蕉扇沒有裝飾，樸實無華，實實在在，與貧富無關，不分高低貴賤。有芭蕉扇的歲月人人平等，心情愉悅，親情永在，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