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舊夢

徐姝卿

       在城北，當我同許多人一起住進鋼筋混凝土筑成的方格子里時，我不曾忘記，我的家就在城南。

       當白發蒼蒼的老人蹲在石凳上吼出第一嗓子戲時，城南便從惺忪睡意中蘇醒了。我記憶中的故鄉是純粹的，細窄的小溪，幾株半人高的椿樹就是我們游戲的森林。汗膩膩的小手和一把鼻涕，再捏捏松軟的泥土，就像握住了整個世界。每天的必修課是追那布滿紅銹、跌跌撞撞的小火車，趿著拖鞋踏過滾落的青灰色小石子，跑不動了就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著混有甜香味道的空氣，看那搖晃的影子漸遠，直至化作一點隱入斜陽。

       最讓我眷戀的是城南人的生活：一家、一院、一狗是最普遍的。閑暇時，大人們就在門前的空地上擺一桌麻將，我們小孩子就牽著狗去摘無花果，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蕩漾，就像品嘗到了天下無敵的美味。隆冬時，請鄰院人到自家來做客，擺個火盆，燃上干燥的木頭，嗆鼻的濃煙中，看到紫紅色的嘴唇咧成一道弧線。聊到該做飯的時候，客人離開火盆，拍拍落在身上的灰屑，回家了。再看那余火，星星點點，依舊在灰燼里閃著……

       如今我已長大，當踏著浪、攀著山、賞著花，享受大千世界時，卻又時常懷念在城南的純粹時光。當靠著深黑的車窗瞥見一略而過的樹木時，我懷念在城南學騎單車時腳磕破一塊皮的真實；當背一包月光狂奔于馬路時，我懷念在城南追火車卻永遠不會累的感覺；當忘帶鑰匙坐在緊鎖的鐵門前失聲痛哭時，我懷念心中那未滅的點點星火。

       現在，當我回到城南老家，撫摸翹皮褪色的紅色鐵門，擰開不大利落的舊鎖時，心中總有種涼涼的感覺。兒時的玩伴說，唱戲的老人已經去世了，麻將桌被南下打工的人們遺忘了，無花果樹也枯萎了。

       我的家鄉城南，她的身影愈來愈遠。我不敢常回去，怕看不到心中的故鄉，怕午夜夢里，又是無盡的悲涼。

       城南，故鄉，我說不清那是起銹的火車、枯槁的無花果樹、星星點點的殘火還是夜深人靜時的鈍痛。

       若城南是一場夢，但愿我永遠不會醒來。

                 指導老師：崔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