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

□       姚國祿

童年的記憶里，有很多熟悉的生活場景大多已經淡忘了，唯有村東頭的那間鐵匠鋪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鐵匠鋪已經消逝許多年了，但我仍清楚記得鐵匠鋪就在靠近村莊的一口老井旁邊，房屋是磚木結構的，看上去非常破舊。鐵匠鋪的設施并不復雜，在房子的靠山墻一邊砌一個上小下大的爐灶，煙筒貼山墻砌到屋外，屋里放著一個大風箱，風箱旁邊豎立一個大鐵墩。墻壁上煙熏火燎的，顯得又臟又黑，屋里凌亂地堆滿了一些鍛造好的鐵器。所謂的鐵匠鋪，其實也就是一個人的工作坊。

鐵匠鋪的主人姓袁，祖祖輩輩以打鐵為業，到袁鐵匠這一代已經是第四代傳人了，在我居住的那個古樸的北方村落里，人們一年四季都能聽到從鐵匠鋪傳來的“叮叮當當”的聲音，早出晚歸的村民有事沒事總不忘在鐵匠鋪里逗留一會兒。所以，鐵匠鋪也算是村子里最熱鬧的地方。

小時候，村子里實在沒有什么好玩的去處，我們這群永遠不知疲倦的“野孩子”，除了白天在水塘邊釣釣魚，夜晚在月光下沿著小河瘋跑以外，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鐵匠鋪，因為那里一向比較聚人，許多百無聊賴的村民，總是呆在鐵匠鋪里談論一些街頭巷尾的八卦新聞，而我則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一邊看老鐵匠熟練地掄起大鐵錘，把燒得通紅的鐵塊鍛造得有角有棱，那動作之快、手腳之麻利，不得不讓人佩服。

俗話說：“打鐵尚須自身硬。”這話不無道理，你看那十幾斤重的大錘輪番起落，沒有超人的力量與氣度是難以勝任的。所以，我們常說打鐵是男人的事業，怕吃苦受累是干不了這營生的。

那時候，我年紀尚小，對鐵匠鋪充滿了好奇，總覺得打鐵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不是嗎？你看風箱拉起，曲子就奏響了。隨著加熱的需要，那風箱會在平緩勻稱的節奏中加速，強力的節拍充滿希望。在老鐵匠的指點下，幾個年輕的徒弟也忙得不亦樂乎，拉風箱的小伙子累得滿頭大汗，或緩或急，配合著師傅的手勢，夾鐵塊的小伙子，手拿一把大鐵鉗，動作十分嫻熟地從火爐里把燒紅的鐵塊放在鐵墩上，大伙一齊動手，在“砰砰啪啪”的鍛造聲中，一番鐵錘上下、一陣叮當聲響、一陣汗雨灑下，那鐵件便成了鐵匠師傅手里的理想器物，一個個農具或生活用品就這樣成型了。四處迸射的火星濺在他們寬大的帆布圍裙上，旁邊的人嚇得趕快躲閃，但他們從不害怕，無論濺起的火星多么密集，他們依舊等閑視之，因為這對于他們來說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在我的印象中，村子里的那家鐵匠鋪一年四季好像都沒有停歇過。尤其是農忙時節，他們鋪子里的生意就特別紅火。許多莊稼漢把用壞的農具提了過來，打個招呼就走了，過一個晌午，莊稼漢從地里回來時，損壞的工具很快就修好了，一點也不耽誤他們使用。如果有錢就當面交給鐵匠師傅，沒錢了也可以先拿走。所以，許多村民對鐵匠鋪的師傅都心存感念！

鐵匠鋪所生產的產品全部都是為農業服務的。比如，耕田用的犁鏵，刨地用的釘耙，鋤地用的鋤頭，收割莊稼用的鐮刀，挖土用的鐵鍬、鐵锨，劈柴用的斧頭，裁縫用的剪刀，廚房用的菜刀、鍋鏟、鐵勺等工具。這些都是出于鐵匠之手。所以，我們常稱鐵匠為能工巧匠。

鐵匠鋪的所有產品，全是靠鐵匠的雙手錘打出來的。這是重體力活，鐵匠掙的也是辛苦錢。村民們非常理解，沒有人刻意給他們討價還價。

我知道，冶鐵技術在我國很早就出現了，商代已經達到很高的程度。有了冶鐵技術，當然也就會有鐵匠鋪。幾千年來，中國的封建社會一直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占主導地位，中國的農耕文明與冶鐵業的發展也是密不可分的，中國的農民完全可以不依靠外來力量來發展生產。所以，鐵匠鋪在我國廣大農村一直能夠存續下來。在一個生產力極為低下的農耕文明時代，鐵匠鋪的存在也是必然的。

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科技水平的不斷進步，人們完全可以不依靠工匠來維持簡單的生活了，鐵匠鋪也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即便是在鄉村也很少再見到鐵匠鋪了。但是，我們永遠也不應該忘記那曾經溫暖了我們生活的鐵匠鋪，因為那畢竟是我國農耕文明時代的一個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