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的日子

□ 姚國祿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我的心被一種純凈覆蓋著。淮北平原的冬天，大地就像一個百變的魔術師，一夜之間雪花落滿村莊、田野。當我還來不及欣賞眼前的美景，那些靈動的雪花已經漂白了我的意象。

       落雪的日子是美麗的，粉妝玉砌的世界不用任何人渲染，人們的心情也是一樣的欣喜。早晨醒來，大街小巷的歡笑聲告訴我們，這個雪天正在挑逗著人們愛美的心情，人們傾巢出動，紛紛走出家門，走向漫天飛雪的原野，走向一個自己白色的童話世界，用一種奇特的眼光，去尋找那夢中的白雪公主。

       這樣的雪天，最高興的還是孩子們。記得小時候，為了看雪，夜里興奮得連覺也睡不著。天一亮，總是一大早爬起來，帶上我家的大黃狗，直奔野外。除了看那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還希望在雪地里找到野兔的蹤跡。那時候，田野里野兔很多，厚厚的雪地上總是留下許多野兔的腳印。我穿上長筒靴，后面跟著我家的大黃狗，在田野里尋找凍僵的野兔。跑了一個上午，我家的那條大黃狗還真捉到了一只很大的野兔。我高興得一連喂了大黃狗兩個窩頭。以后，每到下雪天，大黃狗就跟著我，成了我形影不離的伙伴兒。

       那時候，冬天下雪的日子好像比現在多，村東頭的老碾旁是村里孩子堆雪人的地方。我們這些貪玩的孩子，也不知哪兒來那么多的力氣，把地上厚厚的積雪用鐵锨一鏟一鏟培在一起，堆起一個又一個雪人，造型千姿百態，有胖有瘦、有高有低。雪人兩邊又堆起兩頭大獅子，我們還把獅子的眼睛染上紅色，嘴里放上用牛骨頭制作的獠牙。遠遠望去，那兩頭雪獅威風凜凜，虎視著村莊。看到“杰作”，我們心里都非常快樂。可能是天氣較冷的緣故吧，那片雪人和雪獅好長時間也沒有融化。

       童年的記憶總是在落雪的日子展開豐富的想象。那時，鄉村實在沒有什么好玩的東西，我們最鐘情的就是在雪天打雪仗。在一個窄窄的小巷里，一群永遠也不知疲倦的孩子，用雪團互相投擲。小手凍得像胡蘿卜通紅通紅的，身上卻熱氣騰騰。有時雪團落在脖子里，來不及掏出來就融化了，但沒有一個孩子會因此而退縮，因為所有的孩子都是打雪仗的高手，沒有人中途當逃兵。巷子里“咔嚓、咔嚓”踏雪聲傳遍整個村莊，給我們美好的童年涂上一層夢幻色彩。

       下雪的日子，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是最高興的日子。然而，對于那些鳥兒來說卻非常殘酷。大雪覆蓋地面，大地一片銀白，鳥兒很難找到充饑的食物，連樹枝上也落滿了雪花。小麻雀餓得“喳喳”亂叫，只好冒著生命危險鉆進屋里，希望找到一些秕谷充饑。而那些膽小的，很多餓死在雪地里，骨瘦如柴。有時候，麻雀之間為了爭奪食物，也會進行廝殺。我就見到過這樣一個悲壯的場面：一群小麻雀在雪地里堆積的花生殼上尋找食物，一只叫不上名字的白頭大鳥，非常殘忍地用長嘴啄死一只與它一起覓食的麻雀。動物之間的弱肉強食在下雪的日子表現得淋漓盡致。

       關于落雪，我總是想起童年那些快樂的時光，想起雪花飛舞的樣子，輕飄飄地落在臉上，那感覺就像在夢中。雪花猶如羞澀的仙女從那遙遠的天空飄然而至，如同羽毛輕輕地飄在身上。我睜大眼睛，仰望撲朔迷離的天空，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在我的眼里，眼睛一濕很快就融化了。我輕輕地伸出小手，用手慢慢接住那些如煙似夢的“精靈”，心中的驚喜瞬間融入到那片潔白純凈的世界。目睹雪花婆娑的倩影，盼望已久的心終得一絲滋潤。還有比落雪更美好的幻想嗎?

       長大以后，我到蘇州工作過一段時間。南方的冬天是很少落雪的。有一年冬天，蘇州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雖然比起北方的大雪要小得多，但還是把地面覆蓋了厚厚的一層。有一個從臺灣來蘇州工作的女孩，看到那銀裝素裹的世界，高興得在雪地上打了幾個滾，渾身沾滿了雪花，她一點也不在乎。她說，她長這么大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美麗的大雪，過去只是在電視里看到過，現在親眼見到這么壯觀的雪景，那種喜悅的心情是可想而知了。后來，她又在雪地里拍了很多照片，她說要把照片帶回臺灣，讓她的爸爸、媽媽也看看雪景。這位土生土長的寶島女孩，若不是到大陸來工作，恐怕是很難見到那一望無垠的白雪。

       唐代大詩岑參曾經這樣描寫雪花“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詩人把雪花比作梨花是再恰當不過了，在一個朔風乍起的夜晚，那漫天飛舞的雪花不正像千樹萬樹綻放的梨花嗎？這里，我們不能不佩服詩人的觀察是獨到的。在這種詩意的氛圍，我們對雪花有了某種更深層的認識。

       落雪的日子，帶著我們的欣喜，帶著我們的美好祝福。季節深處，臘梅帶著迎春的笑容，大地帶著抒情的色彩，小河帶著流動的旋律，麥苗帶著深情的渴望，為的是在落雪的日子看到春天最初的微笑。

       輕輕地抬起頭，仰望天空，雪還在下著，飄在我童年的憧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