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 年

□　馬清漪

每到春節，充盈著濃濃人情味兒的拜年儀式，常常會觸動我心靈中最柔軟的部分，撩起我濃濃的鄉愁。

家鄉流傳下來的拜年，素有初一拜長輩、初二拜岳父、初三拜親戚的習俗。遵循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節奏的鄉鄰們，沿襲著昔日的傳統，大年初二，新女婿隨同新娘子走頭趟親戚，拜見岳父、岳母大人，自然是格外隆重，備上一份厚禮，感戴岳父、岳母的養育之恩。大年初三，拜親戚，外孫、外孫女看望姥爺、姥姥，外甥、外甥女看望舅舅、舅母和姨父、姨母，侄兒、侄女看望姑父、姑母，走馬燈似地穿梭于七大姨八大姑家之間，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正月十五元宵佳節，年復一年地重復著這種親情的交往。但最讓人難以忘懷的還數大年初一的拜長輩，有著格外的根親感，更能體現家鄉的鄉風民俗。

一進入臘月，年味兒漸濃，臘月里忙忙碌碌的花朵就在春節這一天粲然綻放。在鄉間，臘月里，似乎天地都在繁忙，人們圍繞春節這個中心一刻不停地運轉，喜氣盈門，迎接新年的喜悅掛在鄉親們的臉上，家家戶戶連日忙著備年貨，磨刀霍霍，殺豬宰羊。大年三十，家家戶戶張燈結彩迎接新年，年夜守歲之后，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喚醒了沉睡的大地，也叫醒了人們的耳朵，大年初一早晨，起五更祭完祖先、吃過早飯后，一項隆重的儀式就是相互簇擁著拜望家族中的長者，家里再寒酸也要梳洗打扮一番，衣著齊齊整整，把自己倒飭得煥然一新，見面彼此笑臉相迎，噓長問短，相互問候，互致祝福。

那時，我生活的村莊盡管地處窮鄉僻壤，但民風淳樸，村里人善良厚道，遵循長幼有序的禮制，晚輩給長輩拜年，要拜輩分最高、年歲最長的壽星，不需要叩首作揖，也不需要庸俗的繁文縟節，出言必祝老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長輩為兒孫輩們發放壓歲錢，據說壓歲錢可以鎮住邪祟妖魔，因為“歲”“祟”諧音，孩子們得到壓歲錢寓意一生平平安安。

記得小時候，外祖父家是個四世同堂擁有幾十口人的大家庭，每逢過年，全家人都要給曾外祖父、曾外祖母拜年，上上下下歡天喜地，曾外祖父、曾外祖母早早就在自家打掃布置得煥然一新的堂屋條幾案上擺上糖果、瓜子、馓子、糕點，用紅紙包著壓歲錢，等著接受兒孫輩的祝賀和鄉親們的拜謁，享受著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也熱情款待來家的客人。外祖父帶著全家向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問候。他們分坐在堂屋正中八仙桌兩旁，我就在母親的引導下在事先準備的草墊上跪下磕三個頭，他們高興得合不攏嘴，慈愛地撫摸著我的腦袋，祝福我又長了一歲后，便發給我和表兄弟姐妹壓歲錢。拜年儀式結束后，中午在堂屋里擺上一桌宴席，男勞力們就推杯換盞，相互敬酒，談些稼穡之事，盼望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五畜興旺。春節正值農閑時節，也是莊戶人家相對清閑的日子，從年頭忙到年尾，大長一年放松一下，直到喝得昏天黑地才各自散去。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左鄰右舍或街坊老戶和睦友善、禮尚往來，相互走訪祝賀春節，人們循著約定俗成“到家都是客”的待客禮數，對待來家拜年的客人，笑臉相迎，以禮相待，見面時也忘不了說些祝福新年大吉、萬事如意的吉祥話，搜索枯腸竭力用最美的語言表達自己的心情，主人熱情地端出瓜子、花生、馓子之類食物招待客人。拜年不同于平日里串門入戶，而是挨家挨戶登門拜年，相互拜年恭祝來年大吉大利。也有脾氣相投的親朋好友相互邀約，三五成群相攜著一同前往，問候致意。

厚道的鄉鄰們根深蒂固有著扶危濟困的菩薩心腸，無論有沒有親情血緣關系，對于困難家庭都要伸出雙手、相互幫襯。發現誰家有什么難處，總是慷慨大方解囊相助，以盡綿薄之力，東家一瓢面、西家一籃菜，春節更是注重接濟貧困人家。

鄉村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綿延庚續著拜年的習俗，每每想起拜年那些事，就會令我重溫久違的鄉情，那種善待老人、尊老敬老、待人如已、友善和睦的拜年傳統，尊老愛幼的種子深深扎根于這片土地，也就深深根植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