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糖 豆

□ 牛 林

在過去物資極為匱乏的年代，農村人難以見到也買不起糖果，在鄉(xiāng)村有一個獨特貨郎擔——打糖豆，其誘惑、盈利的對象幾乎全是孩童。

糖豆貨郎的“行當”很簡單：一個長、寬、高不過二尺左右的木匣子上方兩端各固定一根立柱，一根上面安裝有一個直徑約30厘米左右的圓形木板轉盤，上面畫滿了2厘米左右的刻度，分別寫滿了阿拉伯數(shù)字，其中最大的數(shù)為“50”或“100”，只有一個，而其余的則全是從“0”到“10”，在轉盤上竟重復有好幾輪，只是每輪后面再加上一個不同的的數(shù)字“20”“30”等。這樣設定的小數(shù)多、大數(shù)少的“不平等”轉盤，就像當今的彩票一樣，意在增加中“大獎”的難度。

木匣另一端立柱上方則是一個類似“扳機”的設置，上面有一只靠“扳機”彈出的“飛鏢”。

使用時，糖豆貨郎將一端的轉盤用手撥弄，使其快速旋轉，而令掏了錢的孩童扣動“扳機”，將“飛鏢”射向并扎在那材質較松且又較輕的泡桐木轉盤上，其對應的數(shù)字便是你“打”來的“戰(zhàn)利品”——糖豆。

“糖豆”并不是豆，而是將炒熟的面粉用糖水（幾乎全是糖精水）和成面團后，再用手分揉成一個個黃豆大小的小面團，將其晾干或烤干后即為“糖豆”。“糖豆”略有甜味，大多為干酥，有的甚至還有說不出的異味，畢竟是用化學品糖精調味的嘛，哪舍得用蔗糖或蜂蜜呀！再說又是手工揉搓，大多是自然晾曬，蒼蠅叮、灰塵落的，其衛(wèi)生狀況可想而知。

但對“少年不知糖滋味”的孩童來說，哪管它臟不臟呢，能吃到“糖豆”已是很難得的享受了，只是對偷著拿、纏著大人要或從自己的壓歲錢中掏出的5分錢，大多只打中幾個“糖豆”而憤憤不平。那些打在轉盤“0”上，幾乎一無所獲要哭出聲的孩童，更覺可憐，但又無可奈何，畢竟怨自己“手臭”嘛，他們根本沒去想是糖豆貨郎的狡黠造成的。

如僥幸打中“50”或“100”，糖豆貨郎則黑沉著臉，極不情愿地從那只已分不清是白布還是灰布的布袋里掏出糖豆一顆一顆地數(shù)著，一邊嘟囔著，你小子真走運，俺可賠慘了……

    而中了“大獎”的孩童則在小伙伴們羨慕、嫉妒的追逐中，撒著歡兒地奔跑跳躍，數(shù)日內他將成為孩子們心中打糖豆的“神槍手”而受到追捧。

饞嘴的我，也曾用星期天背著爸媽為磚廠搬磚坯掙得的5角錢分別打過幾次糖豆。當我手握扳機，眼睛緊盯著轉盤上那個“50”的數(shù)字待它轉慢，轉到正上方再扣“扳機”時，糖豆貨郎卻不等它慢下來，又用手把它轉得像飛奔的車轱轆，根本讓你看不清上面的數(shù)字。唉，只好聽天由命了，我手一捏，那“飛鏢”“嗖”一聲竄了出去，“啪”一下扎在旋轉的轉盤上，我和糖豆貨郎幾乎同時扶著已減速的轉盤，幾個圍觀的小伙伴也擠上前伸著頭，眼睛都死死盯在飛鏢扎的位置的數(shù)字“20”。雖然沒扎中“50”，但能中唯一的“20”也算夠幸運的了。

糖豆貨郎連夸我手氣好，說再扎肯定能中大數(shù)。經不住他的攛掇和小伙伴的起哄，我又摸出5分硬幣交給他，他在轉盤中心的軸里又滴了幾滴油，讓我準備“射擊”，他卻用手扶著轉盤的上邊，用力向下一撥弄，那轉盤竟如脫韁的野馬飛奔起來，就像現(xiàn)在某些富二代在公路上“飆車”。我這才明白他為啥要滴油了，就是為了潤滑轉軸，加速旋轉，防止我看清大數(shù)字。沒辦法，打糖豆的游戲規(guī)則就得允許主人轉。我只能是瞎子逮驢——悶撞了。當“飛鏢”發(fā)出，轉盤停穩(wěn)后，我一看數(shù)字，只扎在一個拐杖似的“7”的位置。可憐我用汗水換來的5分錢這次只換來7粒還不夠塞牙縫的糖豆，而5分錢那時能買好幾只鉛筆呀！又一想，雖然只有區(qū)區(qū)7個，但總比那打在“0”上的二狗強吧，真有點像魯迅先生筆下阿Q的“精神勝利法”。

如今，超市里糖塊琳瑯滿目，品種之多令人咂舌。鄉(xiāng)下的糖豆貨郎擔早已銷聲匿跡，青年一代更不知打糖豆為何物。我把它寫出來，意在不要忘記那段刻骨銘心的歷史，更提醒自己要珍惜今天來之不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