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龍的小說“蛻變”和他的人生情懷

□劉康健

《感恩的魚》封面。

單從《感恩的魚》一篇討論陳德龍（筆名葉雨）的小說，可能會導致一葉障目。因為以《感恩的魚》命名的這本小說集不僅有閃小說，還有小小說、短篇小說。僅從其中一篇閃小說展開評論，很容易陷入“窺一斑而不知全豹”的誤判。所以，我主張評價陳德龍的作品應從《感恩的魚》中的短篇小說說起。

我對陳德龍只是建議過“別一棵樹上吊死”，現在看來他真的在“幾棵樹上吊活了”！這個判斷可以很容易從閱讀其小說集《感恩的魚》中得出。因此，稱陳德龍為小說創作的多面手，應是當之無愧的。陳德龍的小說作品不但寫法多面而且人物紛紜多樣，如同一幅《清明上河園》在我們面前徐徐展開——從中可以看到引車賣漿者、家庭主婦、自由職業者、下崗人員……蕓蕓眾生，構成了陳德龍小說的基本人物圖像及其現實人生的生命圖式。正是這些普通的人物和生活場景，讓《感恩的魚》這部小說集有了生活的質感和不一樣的人生情懷以及人性的溫度。

我十分驚奇陳德龍的小說創作的“蛻變”。認識他時間不長，也就5年多。一開始真不知道他是干啥的。知道他是誰的時候，他已經發表數量不少的小說作品。特別是《小說選刊》選了他的《一只癡情的雞》后，我才知道人家才是真本事。后來，陳德龍又對我說想寫長篇小說。我還沒回過神來，陳德龍已經把長篇小說《龍興年代》寫出來了——幾十萬字，縱橫數十年的空間跨度，從游歷童年到躋身官場。當真把我嚇了一跳！這還不說，其間陳德龍又游刃有余地發表了幾篇短篇小說。我吃驚之余，一直在關注陳德龍的小說走向和變化。陳德龍的小說一直在“蛻變”，不僅是數量上的變，而且是質量上的變、寫作技巧的變，更主要是文藝觀念的求新求變。從閃小說到小小說，從小小說到短篇小說，而后到長篇小說，這個“蛻變”的過程，陳德龍只用了不到10年時間，而我卻用了40年的時間。陳德龍的“蛻變”過程及速度，其實是文藝觀念的成熟、作家胸懷的闊大，以及寫作思考的厚積薄發。

在《感恩的魚》小說集中，陳德龍一直把目光投注于世俗小人物、瑣屑庸常的生活，我想這一定與他的農民出身有關。他的執著與固守，實在是本色使然。當前的后工業化社會，不少人盡情享受著經濟全球化的物質誘惑，刻意制造著文學的種種奇詭與幻象，也讓我們不時迷失自我和人生的方向感。而且，在現實文學世界的聲色犬馬、珠光寶氣、欺瞞與狡詐面前，我們都淪為失語者并參加愚昧的文學集體狂歡，還不時為虛偽骯臟喝彩。陳德龍卻冷峻而執著，關注那些沒有權位的弱勢族群。他筆下的小說主人公多是農民工、市民、下崗職工等，憂戚于他們的喜怒哀樂，描繪他們的生命情態。如《故土》中的老爹，《還賬》中的丁一，《典當》中的微雕王等人物。《一只癡情的雞》，是農民工玉柱打工回家后，為了治療妻子的病殺掉了一只叫蘆花的雞。這本來是件小事，在陳德龍筆下，卻有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力量——動物對于愛情的堅守，竟然比人類強得多。這一黑色幽默的寓意和象征，讓讀者怦然心動。

關心弱者，溫暖世界。陳德龍筆下的人物都是微小的勞力者，混跡于城市，生活于無奈，但他們都有著自己的人格尊嚴。《尿壺創業》《喜順討薪》《尋找銀頂針》等篇目，基本都以農民工為作品主角的。這些人從鄉村到城市開始了新的生活，其面對的新生活是陌生的，雖然也有溫暖，但更多的則是無情甚至是荒謬和嚴酷。面對人生的種種無奈，這些小人物的精神世界簡單而充實，人性粗疏卻有善良的堅守。小說多以善良溫情的筆法，描寫他們嚴酷的生存。變革時代的生活，引發了農民與市民的互動互變的關聯性。陳德龍發掘出這類小人物之間不容忽視的精神關聯及其隱匿在此背后的精神互通性——性善、堅韌而通達，乃是底層人生的精神本性。所以，陳德龍的小說找準了時下社會底層百姓中最為基本的精神單元和雖然平常但不容忽略的精神情態。

精致的構架和精致的故事。《感恩的魚》的每篇小說中人物故事都很精致，情節不枝不蔓，對話簡潔，幾乎白描，語言有聊齋味道。小說情節雖然講因果關聯性，但都節外生枝，敘事緊湊。比如《傻丫》《喬老爺上任》等篇，小說故事雖有懸疑的吸引力，但多歸結在平實而自然之中，顯得視大為小、視有若無。他不太設置小說的伏筆或者所謂的草蛇灰線層層解套，這樣需要太多的篇幅、太多復雜的人物關系，但并不妨礙他歐亨利式的結尾，很多結尾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從小說敘事風格看，陳德龍的短篇，嚴峻中有溫情，沉重中有輕松，或者說在嚴酷生存狀態的描寫中，有浪漫的人文情懷。其他如《鄉下來個傻二哥》《解悶》《感恩的魚》等，亦可作如是觀。陳德龍把民工生活或者說底層人生作為一種嚴肅的創作主題，有一種精神高揚的姿態，蘊涵十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