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兒知我意
摘要:任國勝三更突然刮起一陣風,把我從夢中驚醒。我披衣起床,打開窗戶,是西風。這風我太熟悉了,這是老家的風。它遠道而來肯定是為了喚一個人回去,因為端午節又要到了,那是
任國勝
三更突然刮起一陣風,把我從夢中驚醒。我披衣起床,打開窗戶,是西風。這風我太熟悉了,這是老家的風。它遠道而來肯定是為了喚一個人回去,因為端午節又要到了,那是母親去世的紀念日。
我從小就生活在風里,風是我見過最多的東西。我喜歡跟著風向前走,走著走著就長大了。有風的日子,我就拿起母親為我制作的風箏,邀請幾個小伙伴到大路上、田野間拽著一根線嬉戲著迎風飛奔;有風的日子,我就背著母親縫補的書包,手推“桶固”,沿著林蔭小路一口氣跑到學校;有風的日子,我身披蓑衣戴著母親編織的草帽,在雨中注視著牛兒吃草。風來了,土坯房上的茅草被風吹翻,母親爬上梯子,我在下邊遞上幾塊磚頭快速壓實;風來了,母親急忙來到場面,把碾壓了一天的麥子堆起,我也拿起一把木锨學著大人的樣子,把麥子高高拋起;風來了,母親晾一院子的衣服被吹得到處亂飛,我趕快跑來撿起衣服,不管那么多就塞進籃里;風來了,夾著雪花,母親把我拽到屋里,也不管是哥哥或姐姐的衣服,只管往我身上穿;風來了,夜色裹著寒意,把我的手和腳凍得冰涼,臉蛋像胡蘿卜,母親把我拉進被窩,用胸膛給我傳遞溫暖。
我乘著風,離開了生我養我的小村莊。1979年,教育改革的東風吹到了我們的小村里,我有幸被一所大學錄取。我清楚記得,臨行前那個早晨,天還不亮,一股涼爽的風把母親吹醒,隨著鍋碗瓢勺交響曲的結束,母親把平時省吃儉用的幾個雞蛋,打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荷包蛋端到我面前:“孩子,多吃點,以后出門在外,娘不在身邊要學會照顧自己。”臨行時,我背著行囊站在院子里,飽含秋意的風把幾個樹葉吹到母親花白的頭發上,我說:“娘,外面涼,你進屋吧!”娘卻說:“不涼,我在風里活了一輩子了,這點風算什么。”于是,我迎著風,踏著晨霧,離開了小院,離開了家,離開了村莊,去一個遠離家鄉的城市。母親拄著拐棍,一直跟到村頭。我說:“村頭風大,回去吧!”娘說:“你走你的,我想在村頭坐坐。”然后,她就在一個田埂上坐了半天。村頭的風毫無阻擋地從村北刮到村南,沿著村頭的土路,翻過田埂奔向田野。我走了很遠回過頭,看見母親仍坐在風里面對著我的背影,被風刮得有點顫抖。我頓時淚如泉涌,順著風的方向一步一步離開了母親的視線。
風,吹彎了母親的脊背,刻畫了母親臉上的皺紋。母親是在2006年去世的。多年來,我目睹了母親是如何在來來去去的風中生活,又是如何在風中一點點變老。從我記事時,母親就整天風里來雨里去。夏天再熱的風,也阻擋不住母親鋤草的腳步。我躲在地頭的樹蔭下,享受著風的吹拂。睡覺時,母親就坐在我身旁,手拿八角扇,邊扇風邊打蚊子,把我的身體緊緊守護。冬天到了,我躺在溫暖的被窩里,聽著“呼呼”的北風聲,看著母親在煤油燈下縫縫補補。放學了,母親趕緊走到灶臺前,“呼嗒呼嗒”拉著風箱,不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菜湯就填滿了我的小肚。風雨里,我緊貼著母親那彎曲的脊背,像小羊羔似的緊跟在母親身后。風夾著雨絲,淋濕了母親的頭發,浸透了母親的衣服,而我嚴嚴實實照在里面,就像避風遮雨的移動小屋。
有一天,刮起了大風,母親搖搖晃晃從外面回到小屋,坐在凳子上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臉色發烏,從此以后,母親的腰就不舒服了,再也沒有直起來。母親不再外出干活,只在家里洗洗刷刷,但母親仍關心著每天的風。后來,我有了工作,有了孩子,在城市安了家,母親為了照管孫子也跟著搬到了城里。但母親看風的習慣仍沒有改變,每天早上根據風向給孩子穿衣服。她說:“這是我一輩子的經驗了,西南風穿薄點,要是東北風就要加衣裳。”看著我的孩子一天天長大,母親提出回家,我就勸說母親在城里住下,可母親怎么也不同意。她說:“城里沒意思,都是樓房,把風擋得一點也不順當。我在鄉下跟風打交道習慣了,你們有時間了多回來看看就行了。”再后來,隨著工作的忙碌,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但每次回家,總是看見母親搬個板凳坐在村頭的十字路旁。我急忙跑過去,扶著母親的肩膀說:“娘,風這么大,你咋坐這呀!”娘說:“村頭寬闊沒啥遮擋,我習慣了在這向遠處眺望。”我頓時兩眼淚花,那分明是母親在天天盼著我回家。
從那以后,不管工作多忙,只要有空,我都會趕回家看母親,免得她牽掛。但每次離開時,母親總是拉著我的手,眼含淚水依依不舍地說:“走吧,不要老惦記著我,放心工作吧,我這有風作伴呢!”直到有一天,母親終于意識到她很難在風中站立了,風強迫她臥倒在床上,她就這樣被風吹老了。風吹走了母親的黑發留下白頭,吹黑了皮膚留下皺紋,吹干了血肉留下一把老骨頭。
風是大自然無私的使者,無處不在、無時不有;風是人格化的象征,喜怒哀樂、變化無窮。風在文人墨客的筆下,多姿多彩。老家的風,在我心中情有獨鐘。風是兒時手中的風箏、風是麥收時揚起的豐收、風是小院里晾干的衣服、風是母親佝僂的身姿,風更多的是我對母親的思念……
今年端午節的前一天,我去母親墳前燒十二周年紙。剛下車,突然一股旋風刮來,那旋風像斗笠那么大,像陀螺一樣不停地向前跑,一路上卷起了泥土、草葉和曬干的麥秸,這是我見過最為優雅的旋風。于是,我就跟在它的后面,徑直來到了母親的墳前。母親安靜地躺在那個世界里,我默默地注視著墳頭。風帶著母親的笑容、帶著母親的賢惠、帶著母親的勤勞,不停地吹進我的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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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駐馬店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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