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磨

推過磨的人年齡都應該在55歲以上，且曾經生活在農村。40歲至55歲以下的人見過磨，但不一定推過，年齡再小點恐怕沒見過磨。

石磨是由兩片圓形紅色麻牙石打制而成，分上下兩扇。下扇固定在磨盤上，正中間固定一磨臍。磨臍是鐵質的，下半截呈方形，固定在下扇磨正中間，上半截呈園形，凸出，上下扇合上時，上扇磨以磨臍為中心轉動。下扇磨圍繞磨臍的是兩個龍形的槽，叫下龍宮，龍宮外是磨齒，磨齒有十一排的，也有十三排的，每排磨齒有長齒九道、短齒四道。上下扇結構一樣，只是方向相反，合在一起時正好吻合。上扇磨臍處是個洞，叫磨臍眼，上下扇合上時，正好套在下扇磨的鐵質磨臍上。磨臍眼周圍也是兩個龍形槽，叫上龍宮。上龍宮的龍頭上鑿有兩個圓洞，叫磨眼，那是糧食進入磨齒的通道。有時為防止糧食下得太快，用一至幾根筷子放進磨眼內，叫插稠。上扇磨的外緣，在一條磨的直徑兩端也鑿兩個洞，安上木楔子，以便套牲口或人推。磨齒結構很講究，不能倒轉，倒轉會打齒，所以推磨只能逆時針轉；磨也不能空轉，空轉磨齒磨損更嚴重。磨轉的時間長了，糧食的出面率會下降，所以得經常請鍛磨石匠重新鍛。現在能看到的石磨有厚有薄，皆是用時長短造成的，石磨在出山時厚薄基本一樣。

磨盤是用來接面的，在下扇磨的下面，有木質的，也有泥坯壘的，直徑比磨大兩尺左右，周圍超出磨一尺左右。泥坯壘的磨盤最上一層是捻泥(黃土加麥糠和的泥巴)糊的，在泥巴沒完全干時用碗片、鞋底或光滑的棍棒反復捶打壓磨，以便光平，干后沒有小裂縫。泥磨盤的最外緣稍微高些叫磨唇，以防止面粉撒落在地上。

磨不是家家都有，三四十戶的生產隊也就兩三盤。安磨的家庭要具備兩個條件，一是自家要有磨，二是要有一間閑房子，這間房子要大，除能安下磨外，還得有籮面的地方。磨主人每許給一家用磨，可有一個磨底的收入。所謂磨底就是磨完面后，磨里面的麩皮子除磨里面的外，麩皮子要和磨眼持平，一個磨底也就一瓢左右麩皮子。也有奸猾用磨的，磨底推凈，只往磨眼里放點麩皮子，這推空磨很毀磨，這種人家以后很難再借到磨。

我開始推磨的時間已記不準了，是10歲左右，那時候家里缺勞動力。說是推磨，不如說是拉磨，由于年齡小，扶不穩磨棍，只在大人的磨棍上拴一個繩套，套在肩膀上往前拉，使不使勁不要緊，要緊的是生在農村長在農村，要使自己適應這種轉圈圈的運動，不暈不吐，長大后就能為大人分擔責任。不過推磨真的很累人，首先是走的路一樣多，一步也不能少，其次是想耍滑也困難，不用勁繩套和磨棍會滑落，別人會說“你真賣勁，繩套都被你拉彎了”。我記得村里一個不下勁的人被逼推磨，在中間休息時，竟在磨道里找自己掉下的汗珠子，實際上是找不到的，因為磨道塵土很厚。有人問他，你推磨掉了多少滴汗珠子，他辯解到：“人都說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我想看看汗珠子掉地下是不是摔八瓣。”

由糧食變成面，一般要推四遍，磨不快時要推五遍。第一遍和最后一遍最省力，二三遍最沉，所以上人最多，籮面也很累人，前三遍用細籮籮，面單獨收起，第四遍用粗籮，籮出的面叫下面。因此磨面人常說：“平頂子糧食尖頂子面，除了麩子要下面。”這說明面的體積比糧食的體積要大，且不舍得浪費一點可利用的東西。

磨道也有磨道文化。除了推空磨的家借不到磨外，還有誰先借誰先用的規矩，一個時間內決不許給兩家。一些口口相傳的民間故事，也是在磨道里傳播的。一般情況下，推磨都是一家人，大人為了激發小孩的參與積極性，許以講故事作為激勵，像女媧煉五色石補天、女媧用泥巴造人、后羿射日、嫦娥奔月、書生與狐貍精成婚、盤古開天、盤古爺爺和盤古奶奶在盤古山放石磨成婚、女兒國的孕水河等民間神話都是在磨道里聽大人們講的。后來上學了，讀了書，這些故事才完整地印在腦海里。

1977年，國家恢復了高考制度，我和胞兄一同考上了大學。我和胞兄是正在磨道里推磨得到這一重大喜訊的，當時我們一人拿一個推磨棍在院中亂舞，興高采烈。母親說：“以后不管你們干什么，今天的磨一定得推完。”當年底，鄰居亞東叔置辦個小鋼磨，一袋糧食半小時就打成了面，比石磨快二十多倍，節省了大量人力。后來又有了面粉廠，也就是多套小鋼磨組合在一起，打面速度又提高了幾十倍。

自此，石磨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推磨永遠留在人們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