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云

任國勝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藍藍的天上飄著幾朵白云，慢慢地向東移動。這云一定是來自于我的老家，因為我的老家板橋鎮任張樓村就在西邊呀。這空氣是那樣新鮮，這風是那樣熟悉，這云朵是那樣潔白，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云霧里。

云在畫家的筆下，色彩變幻，形態萬千；云在詩人的筆下，浪漫婀娜，富有靈感；云在我的老家，實實在在，與農活息息相關；云在我的眼中，帶著滄桑，富有情感。

春天到了，萬物復蘇，小麥開始返青、拔節，種子準備下地、發芽，各種花兒等著雨水滋潤。我每天注視著從天邊飄過的云，由潔白變成灰白，再由灰白變成黑色，然后云卷云舒，從高空掠過村莊，從村莊飄向田野。天空夾著乍涼，風帶著哨音，云變得濕潤。鄉親們早已做好了播種的準備，于是，云朵變成絲絲細雨，飄飄而落，滋潤著干旱了一冬天的土地。“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田野變濕了，土壤變潤了，樹葉變綠了，沉寂了一冬天的田野熱鬧起來了。

夏天的云變化無窮，千奇百怪，亦真亦幻。童年的我，往往被奇幻的云彩所吸引。看著變幻奇妙的云彩，禁不住浮想聯翩。記得一天下午，我牽著牛，追著云團，來到了村西邊的田埂間，一邊放牛，一邊躺在草地上欣賞著天上的云彩。那厚厚的云團，一會兒像雄獅，巋然雄壯，昂頭窺視著天下人間百色，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威嚴姿態；一會兒又像猛虎，在頭頂上風馳電掣，兇猛無比；一會兒又像駿馬，奔馳在遼闊的田野間，大有萬馬奔騰之勢……突然，一句悠揚的歌聲飄蕩到我耳邊：“天邊飄過故鄉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喚……”我順著歌聲，隨著云的方向回眸一看，與其說是心在隨著音節加速跳動，不如說是淚水在滿臉流淌。我初中時候的一群小伙伴，高中放學后踏著落日的云霞，嬉笑著已經來到我的身旁。我急忙扭過臉去，順著云飄的方向狂奔而去。在初中，我是班里的尖子生，上高中那是我的夢想啊。命運就是這么捉弄人，我成了班里唯一落榜的放牛娃。這時的歌聲不在徜徉，而是變成了我的噩夢，這時的云像惡狼突然觸碰了我心靈的傷痛。

夏天的云，脾氣暴躁，有時讓人捉摸不定。當她心情好的時候，她也會遮住太陽，主動把清涼送給人們，讓在田野里勞作的農民微笑著仰望她的姿容。于是，她笑了，用她那美麗纖細的手指撩開額前的秀發，偶爾露出崢嶸。有時也不知她在忙什么，雖路過田間，但總是那么匆匆。望著晴空萬里和火辣辣的太陽，鄉親們很是著急。玉米、大豆、紅薯都在盼望著一場透雨。“云咋還這么高、這么薄？老天爺，你該下場雨了！”就這樣，一連幾天，人們總是每天注視著天上飄過的云。忽然有一天，天上的云越積越厚，顏色越來越黑，烏云翻滾，大風狂怒，幾聲響雷，幾滴像是先鋒一樣的雨落了下來，接著就噼里啪啦砸向大地。田間勞作的人們一手掂著鋤頭，一手扶著草帽，孩子們把書包頂在頭上，迅速跑向村莊。雨越下越大，砸得玉米葉子嘩嘩作響，麥茬地里開始有了積水窩，散發出泥土的清香，河溝里一股渾水伴著雜草和樹葉向著村東的小石河流淌。

夏天的云，最美莫過于晚上。“藍天配朵夕陽在胸膛，繽紛的云彩是晚霞衣裳。”太陽悄悄藏在云的后面，給白云穿上了五顏六色的花衣裳，紅黃紫的云交替出現，紅的叫“火燒云”，紫的叫“地平云”，黃的叫“掃帚云”。老人們回屋做飯，裊裊炊煙直沖云霄；牛把式隨著一聲吆喝，扛著犁耙，頭頂著云霞回到農家小院；小鳥帶著一天滿滿的收獲，身披云彩飛回自己的鳥巢；花兒向晚霞招招手，也合上露了一天的笑臉。我把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灑灑水，攤上席子鋪好床，仰面躺在天空下，數著天上的白云，這朵云像棉絮，那朵云像飄動的船帆，這一片像大海，那一片像高山。我在想，我要是能變成孫悟空該多好呀，一個筋斗翻上去，騰云駕霧，也去天上皇宮闖一闖。

老家的云隨著季節的變化而轉換出不同的容姿。春天的云，像少女美麗的臉龐，潔凈、輕軟，還略帶羞怯；夏天的云像熱戀中的女子，既多姿多彩又脾氣無常，讓人不敢仰望；秋天的云端莊高雅，像成熟的中年婦女，品味無窮；冬天的云，略顯沉靜，就像歷盡了滄桑的老年婦女，默默地奉獻又不愿打擾他人的生活和清夢。晴天的云，一朵朵、一絲絲，薄時像絲綢、像羽絨、像棉絮，厚時層層疊疊，像魚鱗一般。雨后的云，異常潔凈，隨意地擦拭著藍天，讓藍天沒有了一絲的污垢，甚至連遠處山中的溝溝壑壑也能歷歷在目，分外清晰，簡直像是近在咫尺。雪后的云，拋撒下裊裊娜娜的雪花，雪在空中跳動著舒緩而優美的舞蹈，掩埋著人間所有的污穢和垃圾，還給人們一個潔白而素雅的世界，也給了勞累了一年的人們無盡的浪漫和快樂。

啊，老家的云，凝結著濃濃鄉情和思念的云。無論我走到哪里，只要我仰望天空，老家的云總會飄在我的頭頂，云兒攙著憧憬總在向我頻頻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