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白襯衣

朱曉吾

資料圖片。

那天是一個非常寒冷的日子，我在家找保暖內衣時，在衣柜底部發現了一件我多年未穿已發舊的白襯衣，猛然間勾起了我對往事的記憶。

我的老家在農村，在我剛記事的時候，還是大集體年代，全靠掙工分吃飯。我們共姊妹5個，上有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數我最小，乳名叫小五。在生產隊里，父親是滿勞力，干一天活才掙12分，全家人只靠父親一天掙的12分生活，經常是捉襟見肘。我穿的衣服都是哥哥、姐姐的舊衣服改的，從上到下全身衣服到處是補丁，一年四季穿的衣服基本就一套。那個時候連吃的都沒有，哪有錢添衣服啊！只有過年時，父母才會給我縫身新衣服。

到了上世紀80年代，兩個哥哥先后成家另立門戶，兩個姐姐也相繼出嫁到他鄉，只剩下我和父母了。我剛高中畢業，父親和母親就開始著手操辦我的婚姻大事，無論見到親戚或朋友，就叫人家給我介紹對象。恰巧有一天，我的表叔到我家走親戚，無意中與父母談到我的情況，便問：“小五今年多大了？”母親搶著回答：“十五六了。”表叔又接著問：“年紀也不小了，現在有戶人家是北邊河北村的，不知你們同意不同意？”父母一聽高興極了，父親就迫不及待跟表叔說：“你看啥時候，讓他倆見見面。”表叔說：“見面是見面，你看小五穿的，見面之前得給小五添身新衣服。”聽到表叔這么一說，父母的臉色霎時就陰沉下來，但又很快迎上笑臉回答：“中中中，沒問題。”這時，表叔一邊深深地吸幾口煙，一邊喝著茶，心里盤算著，慢聲慢語地說：“明天農歷八月十四日，后天農歷八月十五日，就農歷八月十六日吧。”母親一聽，高興地說：“這可是個好日子啊！”

表叔臨走前，再三叮囑說：“到那天，必須叫小五換身新衣服。”我父母邊送邊回答：“你咋說俺咋行。”等表叔一走回到家里那就行不通了，你一句我一句，父母就開始發愁。母親說：“小五他二姐有條藍呢子褲還新著，他二姐穿上有點短，我明天改一改，就讓小五穿吧。”父親接著說：“那上衣穿啥，買新的又沒錢，要不我就給他借一件吧。”母親高興地說：“中，這個主意好。”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就出門給我借上身衣服去了，一直到9時多，父親跑遍大半個生產隊，終于在一名大隊干部家里借到一件半新不舊的白襯衣，還是“的確良”的。拿回家后，父親趕緊讓我試試，可我一試又胖又大，只見父親唉聲嘆氣，我看父親又開始發愁，就對父親說：“算了，別再作難了，將襯衣下面大的部分放進腰帶里面就行了。”父親聽我這么一說，便緩了一口氣說：“這也行，就這樣吧。”

說著說著，相親見面的日子到了。那天上午，我在表叔的帶領下抖抖顫顫地向見面地點走去，誰知還沒到地點，女方的母親提前蹲守在路邊玉米地里偷偷地看了我。剛到見面地點，還沒有見到女方，只見女方的母親氣喘吁吁地趕到，對我表叔說：“她叔，今天真不巧，俺小妮兒昨天去她表姐家還沒回來，你看真不好意思。”當時，我從表叔的表情上可以看出，這件事情讓表叔感到尷尬。

時隔不久，聽表叔回話說，女方的母親說我穿得不好，衣服不整齊、不利落。結果慌忙了幾天，連姑娘長啥樣都沒見著。后來，父母為了這件事也害了一場病。從此，我暗下決心，發奮學習，不混個人樣堅決不找對象。

1983年春，我因熱愛寫作，文字功底又不錯，被鄉政府破格聘用，成為政府機關一名工作人員。時隔兩年后，經媒婆介紹，給我又找個對象，并很快結了婚。在結婚的前一天，我專門從商店里買了一件合身的白襯衣，也是“的確良”的。結婚那天，我穿著新買的白襯衣，親戚朋友都說時髦、帥氣，我自己也感到很瀟灑，心情格外高興。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間，幾十年過去了。隨著經濟的發展和時代的進步，人們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大小商店里各種各樣的衣服琳瑯滿目。如今，借衣服的現象已時過境遷，永遠成為歷史。時至今日，這一件白襯衣在我的記憶中印象深刻。面對這件陳舊的白襯衣，你一言我一語，全家人議論紛紛。兒子說：“這一件白襯衣已成了咱家里的古董。”女兒說：“這一件白襯衣是咱爸爸、媽媽結婚的紀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