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與遠方

文/王笑寒

晨光穿透薄霧，灑向麥田，微白中泛著些許淡金。迎面吹來的風，夾帶著黃泥與麥子的芳香。這是河南村莊中再普通不過的景致。而我，是這幅景致中的一個普通的鄉村教師。我的故事，也從這里開始。

幼時起，常聽祖父斜倚在窗邊講故事，所講多半是曾祖父做教書先生的趣事，當時的我只是咯咯地笑，不明白祖父為何總是對著曾祖父所提“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大字久久凝望。

盛夏的熱風拂過書頁，窗外蟬鳴不倦，這是高三教室里獨有的交響曲。“到鄉下去，為祖國的基層教育貢獻力量。”在高中任教多年的姑姑說。烈陽穿透槐蔭，斑駁的泥地里，我猛然憶起曾祖父那遒勁的筆鋒：“十年樹木，百年樹人”。17歲的我毅然報名了河南省全科教師計劃，決意為鄉村教育奉獻青春。

大學時光飛逝，愈臨近畢業，我的內心愈是悸動。大二那年，學院組織“三下鄉”活動，我帶隊來到了我的家鄉——平輿縣。在對郭樓鎮三陳小學的調研學習過程中，我心底泛起強烈的使命感，久久不能平靜，對自己的選擇也越發堅定。

2020年的秋天，我懷揣著憧憬，踏上了前往萬冢鎮湯嶺小學的路。鄉道蜿蜒曲折，但廣闊的田野間，入眼盡是綠色的希望。在付校長的指引下，我拐過數個村落，終于見到了這所被田野擁抱的學校。

湯嶺小學，與多數人印象中的鄉村小學風貌別無二致，校舍雖簡陋，但廊道兩側挺拔的青松，協同檐上的綠磚和斑駁墻繪，透出生機與堅毅。接過付校長遞過的課本，我轉身走進教室。初次踏足真正的講臺，我被孩子們純真的眼神釘在了原地。那一刻，我真正觸摸到了理想的溫度。

無論是學校墻根下的狗尾草，還是東墻外的麥子，抑或是天還未亮就匆匆趕往學校的孩子，鄉村的教育處處透露著一股堅韌不拔的勁頭。這股韌勁，深深扎根在這片泥土地里，成為民族精神的底色。

在湯嶺村，多數孩子的父母都常年在外務工，陪伴他們的只有滿頭銀發的老人。一輛破舊的三輪車、一張掉皮的棚頂，承載著一個家庭的希望。在這里，我成了他們的第二個“父母”，與他們一起成長。

記得2023年冬至，周五放學后我去閆浩宇家中家訪。電話里他請假的理由，讓我難免心生疑慮——這個平日調皮的孩子，會不會只是想偷懶？然而，當他彎腰添柴燒鍋的背影映入眼簾時，我仿佛被重重一擊。那一刻，我看到了課堂之外的另一個世界。他扭身看到我，局促不安的神態，反而讓我覺得自己像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那天，我們聊了很久。他的父母在廣州打工，家中只有他和年邁的奶奶。他說奶奶干活受了涼，他實在放心不下。或許是家中的熟悉環境讓他放下了戒備，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破天荒向我訴說了志向：“我想當兵。”他的聲音很低，卻帶著這片土地賦予的倔強。我望著他單薄的肩膀，突然明白，有些責任早已在悄然間生長。

這片承載著堅韌靈魂的土地，同樣孕育著教育的希望。如果教育有顏色，那一定如同這3月的麥田，綠意盎然。為了鼓勵孩子們多讀書、看世界，我常帶著他們泡在圖書室，用微薄的工資為困難學生購置書籍。當看到他們讀書時嘴角揚起的弧度，我便覺得一切都值得。

“其身正，不令而行。”為了給孩子們樹立榜樣，也為了精進教學，我利用工作之余考取了語文學科教學的專業碩士。學習過程中的甘苦，成了我與學生們分享的鮮活教材。漸漸地，教室里早讀聲愈發清亮，連數里之外都能聽見；自習課上少了喧鬧，多了主動求知的身影。他們就像田間的麥苗，在知識的滋養下奮力生長。

歲月如歌，轉眼間，我在湯嶺小學已度過數個春秋。每逢太陽西斜，我站在校門口，目送著孩子們背著書包，踏著夕陽的余暉離去的背影，心中總會涌起一股暖流。我知道，這些孩子或許會走出這片田野，去往更廣闊的世界，但他們在這里學到的知識，在黃土地中培養的韌勁，將刻進他們的魂靈，成為他們一生的財富。

腳下的道路依然漫長，但我相信，只要我們堅守初心，用愛與責任去澆灌每一棵麥子，這片土地就不會缺少希望。而我，也將繼續在這片田野中，做一名默默的守望者，陪伴著這些幼苗成長，直到他們展翅高飛，飛向屬于他們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