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分

王太廣

大凡經過農村大集體生活的人，無不對“工分”兩個字有著特別而深刻的印象。

工分是農民勞動的憑證，也是領取報酬的依據。工分的多少，直接關系著農民的切身利益。因而，農村曾流傳著：“工分、工分，社員的命根。”

我們生產隊工分的設置是：男壯勞力是一等勞力，全天為12分，即早晨2分，上、下午各5分。女壯勞力為二等勞力，全天為10分，即早晨2分，上、下午各4分。老、弱、病、殘者為7分，早晨1分，上、下午各3分。每天出工或收工都由生產隊長吆喝。每天傍晚收工前，由記工員逐人發工分。

生產隊是基本核算單位，每個社員的口糧全靠生產隊分發，分發的依據就是每家掙工分多少。那時候我家6口人，爺爺和父親都是得全分的壯勞力，母親是二等勞力。我和三姐、弟弟都在上學。記得上初中時放麥忙假，我不能割麥，麥場的活又干不了，隊長就讓我跟著馬車到地里拉麥秧踩車。從早到晚一天得裝十多車，我的腿上、身上全是一層黑黝黝的麥銹，連鼻孔里都是黑糊糊的。盡管很累，但在麥收季節，踩車也算是件輕活、美差，每天掙5分，心里特別高興。

有一年暑假，隊長不讓我們男孩子干活，一律去拾糞。為了多拾糞，多掙工分，我和張妮、李老毛合用一輛架子車，每天早起沿著駐新公路到駐馬店（鎮）拾糞。公路上的馬車、牛車、毛驢車特別多，走著拾著，一直拾到駐馬店南邊的白橋。餓了就啃塊自帶的干饃，渴了就找自帶的一個斷了把的鋁勺，拿著它去接街道旁邊消防栓滴下的水喝。到了夜晚，我們就到地區化肥廠北邊的大付莊，因為那里是個馬車場。每天夜晚，停留在駐馬店的馬車都寄宿在那里。牲口吃一夜的草，自然糞便拉的也不少。而拾糞的也不只我們，亂碰頭。有時候牲口剛撅起尾巴，就有幾個拾糞的孩子搶著把鐵锨放在牲口屁股下接。有的騾馬被碰上后，甚至會踢一下。但為了多掙工分，我們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在這個假期里，我們每天拾一車糞后，都倒進牲口屋旁邊的一個大窯子里，十多天過一次秤，每次都有一兩千斤。我們越高興，干勁也越大。但想不到的是開學前匯總工分時，給我們稱秤記分的崔華亭大爺卻把記賬本給弄丟了，把我們幾個伙伴氣得肺都要炸了，記得張妮的媽媽還哭了一場。

1975年春，學校讓我回生產隊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即勞動鍛煉）。隊長讓我到宿鴨湖老莊和大伙兒一塊鋤蜀黍（高粱）苗。我第一次鋤地，肯定不會。退伍軍人張本福就手把手地教我。他說鋤蜀黍苗得用鋤尖剔草，懸著點勁，千萬不能用鋤口鋤，用鋤口，一刮就是一片，連苗帶草都鋤掉了，正像倒洗澡水，連小孩帶水都潑掉一樣，說完又給我做了個示范。我心想，這簡單，比1+1=2還簡單。我照著本福哥的樣子學鋤草。誰知道，周圍的人邊看我邊海聊，唾沫飛落在鋤把上。我只管自己往前鋤，本福哥看見了很高興，夸我學得快，鋤得深，鋤得干凈。但鋤了不大一會兒，漸覺腰酸起來，膀子抬不起來。再往前鋤了一會，力不能支，想直直腰，直不起來，想舉鋤，鋤重難舉。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心想不能停下，第一印象是十分重要，第一印象好，評價就好，干部也許就會給高工分，干活靠工分，這可馬虎不得。于是，深深吸口氣又接著干起來。路遙知馬力啊，鋤不多遠，我感到骨軟筋酥，力窮勁盡。心里真正體會到：“掙工分吃飯不容易啊！”

鋤地僅僅是開始，更重的農活是麥收、秋收以及上河工、深翻土地、往地里拉糞、上山拉石頭、到平頂山拉煤等。農活干不完，工分也掙不完。直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我也考上學了，土地分到戶了，不用再統一派活、統一發工分、統一分紅了，工分才失去了它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但個中的意義到今天依然沒有失去，滋養著我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