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的草鞋

回望鄉村

□王太廣

家鄉曾流行這樣一首民謠：“隊長見隊長，比比新大氅；腳穿新草鞋，走路嘎嘎響。”家鄉的草鞋不同于紅軍時期用稻草擰成的布鞋式草鞋，也不是南方人用蒲草編織的工藝式草鞋，而是在厚厚的木板上，用葦毛纓子和細麻繩擰結而成的木屐式草鞋，看上去與舞臺上帝王將相穿的朝靴很相似，冬天穿上特別暖和。

我們家鄉編織的草鞋有兩種材料，一種是茅草，另一種是蘆葦或荻葦。茅草的生命力極強，溝壑、田埂、河坡里到處都有，不用花錢買，用鐮刀割下來曬干，捻成繩子，與細麻繩一起擰成草鞋，叫“毛窩子”。另一種是蘆葦或荻葦，利用其頂部尚未開花的葦毛纓子擰成的草鞋，在當時算是高檔的。那時候，俺莊的河塘里沒有種植蘆葦或荻葦，到了冬天人們能穿上“毛窩子”就不錯了。

這年冬天下大雪時，能穿上棉鞋的同學很少，我們的教室七窟窿八透氣，大部分同學的腳都被凍得生疼，上課時不停地跺腳，氣得老師直瞪眼。到了夜晚，母親燒熱水讓我泡腳，看到我的腳凍得發紫，很心疼。她抬頭看到堂屋頂棚上的一小捆葦毛纓子，興奮地喊我父親：“孩兒他爹，你趕快把葦毛纓子拽下來，給孩子擰雙草鞋。”

父親取下葦毛纓子，找塊木板就去鄰居朱元清家。朱元清不僅是木匠，而且會擰草鞋。沒過多大會兒，父親就回來了，說朱元清的活兒多，忙得很，但教了他擰草鞋的方法，把木板鋸好、鉆上眼兒了。父親不會擰草鞋，但為了我，開始學擰草鞋。

第二天早晨起來，母親看見桌子上放的草鞋笑了，說：“這哪像鞋？尖不尖，圓不圓，三尖子葫蘆頭！”雖然樣式難看，但我知道，這是父親一夜的心血。我穿上父親擰的草鞋，雖然有點兒不合腳，但很暖和。這雙草鞋，陪我度過了一個冬天。

聽母親說，父親一直覺得給我擰的那雙草鞋沒鞋樣，心里不帶勁。之后，他多次向擰草鞋的高手韓鳳同、李維章請教。到了第二年秋天，父親又給我擰了一雙草鞋。為了不硌腳，父親將鞋內硬的葦毛纓子用小石頭摁平。天冷了，草鞋內墊些麥秸和棉絮，母親給我準備了兩塊包腳布，我穿上這雙草鞋，感到非常暖和。雖然走路慢一些，但呱嗒呱嗒的響聲能傳好遠，使沒有草鞋的人很羨慕。

隨著俺莊的荻葦葳蕤，蘆葦增多，擰草鞋的高手越來越多。他們擰的草鞋樣式美觀大方，穿著帶勁，走著瀟灑。公社、大隊干部和社直部門的職工、學校的老師求人托友，請俺莊的高手為他們擰草鞋。那時候，誰能擁有一雙像樣的草鞋，不僅是一種時尚，而且是炫耀的資本。

后來，我參加了工作，冬天穿上了皮棉鞋，但少年時穿草鞋的感覺，一直溫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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