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看大戲

□         章中林

       過年看大戲，這是過去農村的一道風景。正月才開頭，年還沒有拜完，大戲就要上場了。那時農村沒有什么娛樂活動，唱戲的消息一傳出來，就像風一樣吹遍了鄉間的角角落落。聽到這個消息的人們，見了面就會相互轉告，約定著一起去看戲。那份快樂欲飛的心情，真的是什么也不能比。

看戲，對于像我母親這樣的戲迷是最有吸引力。只要是聽到哪里要唱戲，不管是不是原戲，她都會丟下手頭的活兒跑去看。這份堅持和執著，不是戲迷是永遠不理解的。母親不但喜歡看戲，還喜歡說戲。每次看戲回來，她都會把故事情節和自己的感受一股腦兒地倒出來，砸向我們。我們這些孩子對看戲是沒有多少興趣的，她也就只有父親那一個忠實的聽眾。

雖然我們不喜歡母親的嘮叨，但是對看戲卻也是熱心的。只要聽到哪里要唱戲，我們的神經就會興奮起來，歡呼雀躍著奔走相告。母親平時對我們手比較緊，但是看戲的時候很大方——只要不過分，有求必應。了解到母親這個弱點，只要是聽到有地方唱戲，我就第一個告訴母親，并且拽著她的衣角要去。

鄉村里唱戲，一般是在晚上。母親看戲喜歡背著小凳打著電筒牽著我，說是有個伴兒。其實，我知道母親是怕我瞎跑被嚇著或者找不到家。

天上圓月如盤，地上一片銀白，這是多好的夜晚。母親拉著我的手走在路上，道旁的樹枝突兀地挺立著，油菜、小麥綠油油的一片蔥蘢。走在飄著莊稼氣息的田野里，真的是一種美好的享受。離戲臺還有一段距離，能隱約聽到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了，我的心里立即樂開了花。母親拉著我，沖著聲音的響處奔去。

戲臺一般搭在祠堂前或者開闊的地帶。四圍埋下竹子，搭起架子，再在竹子上鋪上木板，這樣一個舞臺就搭成了。一個舞臺搭起來，五六個人要花一天的時間，費時費力，我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有那么高漲的熱情。我想，他們大概也和母親一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戲迷吧！

我們到達的時候，臺下已經是人頭攢動。臺前擠得滿滿的，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哪里都是人，甚至高處鄰近人家的窗口里都是人。這么多人，那么熱鬧，我們自然是興奮的。臺上的生旦凈丑不是我們關心的對象，我們關心的是能在一起耍的小伙伴兒，能夠吃的冰糖葫蘆、瓜子、甘蔗。為了找到伙伴，我們喊著、叫著，在人海里鉆來鉆去，就像一群歡樂的泥鰍。有時碰到了專心看戲的大人，他們會在我的頭上拍一巴掌，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為了從母親那里弄到零花錢，我就呆在她的身邊，拉著她的衣角，哼哼唧唧。開始的時候，母親還會說一兩句，回過神來，看看我，就會掏三五毛錢給我。有了錢，我們就會奔到小販的面前買吃的，買玩的。有一次，我買了兩根甘蔗，帶了一根給弟弟，母親還夸我懂事，其他的不記得了，只記得弟弟那陽光如花的臉。

每次跟著母親去看戲，一路叫喊著、小跑著，但是回來的時候卻沒有了神采。母親一向寵著我，看到我那模樣，一般會背著我回家。

這時，你就會看見一個矮小瘦弱的婦女背著一個孩子走在寧靜的月光下。那婦人一邊走著，一邊講著戲文，而背上的孩子早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