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攝影師

□王太廣　　

我上小學時，同桌趙恒俊的四哥大名叫趙恒星，可惜沒喊起來，都叫他的小名叫趙三保（即保衛毛主席、保衛祖國、保衛人民）。有一次，水屯公社召開萬人大會，公社干部胡云同拿著照相機在臺上臺下不停地照相，讓趙三保羨慕不已。

趙三保第一次摸照相機是1975年秋天。因為“75·8”洪水后，全國各地都派人、送物支援災區，從大城市來的人還帶著照相機。那天，趙三保剛走到水屯街南頭，一位干部模樣的人請他給自己拍照，手把手教他找位置、按快門，讓他端相機時屏住氣，不要呼吸。第一次給人拍照，他印象很深，竟然記下了操作程序。于是，他利用自己的興趣愛好和所學的物理知識，自制了一臺照相機。

在一個尚未解決吃飯難題的時代，趙三保卻瘋狂地愛上了攝影。每到水屯街逢集，他就擺個攤修理收音機，從一毛、兩毛錢攢起。1981年，他終于湊足80元錢，購買了一臺“海鷗”牌120雙鏡頭照相機。從此，他走哪兒都帶著相機，看到有意思的場景，便丟下勞動工具去拍攝，用簡陋的相機去捕捉農村生活的場景。趙三保一直用鏡頭記錄著農村改革開放以來所發生的巨大變化，定格精彩的瞬間，留下美好的記憶。他的照片里沒有生活的苦悶，沒有人物的低沉，展現的大多數是農村的花草樹木、農作物、家禽家畜、牲口拉著犁耬鋤耙的勞動畫面和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氣息，充滿著濃郁的詩情畫意。

攝影給趙三保帶來了精神上的快樂，也給家庭帶來了沉重的經濟負擔。拍攝需要購買黑白膠卷，沖洗需要購買顯影粉、定影粉，暗房需要購買切割機、放大機、烘干機等設備。別人賣了麥子的錢用來給家里添置家電、家具、蓋新房子，趙三保卻用來購買膠卷和暗房耗材。當地的民俗文化、紅白喜事、田間勞作、田野風光等是他永遠拍不夠的素材。

趙三保扛起鋤頭種地，放下鋤頭拍照，在水屯一帶頗有名氣。他所拍攝的作品，大都是農村題材；所拍攝的對象都是家鄉人、家鄉物，沒有落差和隔膜。這種鄉土化的藝術特色，正是趙三保的個性化、不跟風、真實樸實的攝影優勢。因而，他的作品帶有一定的感情色彩和地方元素，所表現的畫面具有時代性、地域性、典型性和藝術價值。但農民執著搞攝影就像燒錢一樣，沒有雄厚的資金支持很難支撐下去。于是他在從事紀實攝影的同時，也從事農村流動照相，為農民拍全家福、老人肖像、登記照、畢業照等。他把沖洗打印好的照片，隔日送達，收費低、信譽好，很受群眾歡迎。后來，他干脆在水屯鄉政府文化站對面租了兩間房子，開了個“水屯美麗照相館”。

每到逢集，照相館的生意非常火爆。一大早，趙三保就從家里風塵仆仆地趕到照相館開門營業。有照全身照的，有照半身的，有照合影的，也有拍結婚照的。趙三保脖子上掛著那個長方體的海鷗牌照相機，相機外面有一個褐黃色的牛皮套。機身正面一上一下有兩個鏡頭，照相機正上方是取景框。當人坐好后，趙三保彎腰低頭看取景框里的人物構圖。待調好光圈速度后，嘴里說一聲：“頭稍微抬高一點，身子稍微往右邊挪一點，笑一笑，一二三，好!”緊接著，早已等候在旁邊的下一個人飛快地坐到了布景前的板凳上了……到了夜晚，趙三保把一天照的膠卷帶回家在暗室里沖洗。在瓦數很小的紅色燈泡下，對晾干的膠片分別進行放大，把擴印后的相紙分別放入顯影液和定影液里。他還會雙影重合、影像拼貼、虛光頭像、多頭像等技術。他對個別模糊不清、有斑點的照片扔到廢紙簍里，然后重新擴印，上光烘干，分別裝袋。拍一張黑白照片雖然才掙幾毛錢，但也能維持生活。趙三保發現有的人渴望擁有一張屬于自己的彩色照片，于是購買了各種顏料，用毛筆小心翼翼地在照片涂色，讓人看著跟彩色照片一樣。1987年，他又買了一臺大頭相機，照相更方便了，生意更紅火了。這年，趙三保還獲得了“二級攝影師”職稱。

2005年，趙三保的兒子趙文藝從部隊退伍后，跟著父親在照相館里干活。隨著數碼照相機的興起，傳統膠片已無法滿足客戶的需求，昔日興盛的照相館逐漸走向低谷。到了2016年，經營多年的照相館不得不關門停業。趙三保的照相館雖然關門了，但他留下的一張張發黃的老照片，蘊含著許多難忘的故事。

王太廣專欄：回望鄉村

主要內容：回望鄉村風貌，講述鄉土故事，傳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內涵。

個人簡介：王太廣，河南汝南人。生于農村，飽嘗生活艱辛，他的作品通俗自然親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報》《文藝報》《作家文摘》等報刊上發表，在《駐馬店日報》《天中晚報》分別開有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