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年豬

□朱國喜

要問2019年與民生關系最密切、對民生影響最大的是什么，那就是豬肉價格。到菜市場或超市轉一圈，在肉架子前站一站，瞄一眼豬肉價格，直逼每斤30元大關，趕上牛羊肉的價格了。

一場非洲豬瘟讓養豬戶望而卻步，也讓極個別養豬戶著實賺了一把。網上關于豬肉的段子讓人捧腹大笑，同時也讓人反思豬市場忽冷忽熱背后的深層次原因。

現在的豫南農村，家家戶戶養年豬的情景早已不復存在。然而，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豫南農村每家都有養年豬的習慣，一頭豬從春養到冬，重達三百多斤。臘月廿一之后，殺豬的猛然增多，每天都能聽到逮豬、捆豬、給豬放血時豬凄慘的叫聲。

因為家家養豬殺豬，所以每個村都有殺豬匠。我們村的殺豬匠姓田，我與他同輩，叫他留栓哥。老田家單門獨戶，父子三人雖以種地為業，卻祖傳了殺豬、閹豬的本事。

留栓的父親去世后，兄弟二人子承父業，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練就一手殺豬絕技。老大留栓的活做得更好，快、準、狠是他殺豬的顯著特點。一刀斃命，血放得徹底，毛褪得干凈，肉割得準確，請他殺豬的人家非常滿意。

我們村屬竹溝鎮，竹溝鎮逢單是集，臘月廿一是第一個年集。從這天開始，留栓便忙碌起來，請他殺豬的人家多起來，需要預約。

那時，我家也養豬，一頭大黑豬養到三百來斤，就到了年關。臘月廿三或廿五，通常是父親殺年豬的日子。殺豬前一天，父親便約好了殺豬匠。一大早，父親把簡陋的庭院打掃干凈，還請了鄰居做幫手。這時，腰里系著油晃晃的黑皮圍裙的留栓大踏步來了，手里掂著一個油亮的帆布挎包，包里裝的是殺豬家什，尖刀、刮刀、砍刀、鐵鉤子等一應俱全。

豬在圈里，頭一天已不再喂食。留栓擺開刀具，用拇指試一下刀刃，然后一聲令下，眾人開始逮豬。幾個壯勞力涌上去，有的抓腿，有的抱頭，一下子把豬放倒，有人麻利地捆豬的四蹄。眾人喊著一二三，豬被抬上大案板。豬自知在劫難逃，拚命地掙扎哀號，刺耳的叫聲在冬日的上空回蕩。院子里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

豬頭伸出案板，被人緊緊按著，案板下放著接豬血的大號瓦盆。留栓嘴里咬著明晃晃的殺豬尖刀，幾步邁上前，左手摸一下豬耳朵，略做安撫。豬還沒有回過神，一尺多長的尖刀一閃就捅進了喉腔。刀子拔出，熱血噴到瓦盆里。豬哼哼幾聲，四條腿蹬幾下，便不再動彈。留拴在豬后腿上熟練地劃開一道小口，用梃子捅一陣。有氣力的男人便對著小口使勁兒吹氣，憋得臉紅脖子粗。邊吹邊用棒槌敲打，不一會兒，豬通體鼓脹，四條腿伸得直直的，像充了氣的娃娃。

村外早早支起一口大鍋，水燒得滾燙。眾人把年豬抬上架子車，運到大鍋旁，再放到蒸汽騰騰的門板上。有人澆滾水，有人刮豬毛，即刻收拾干凈。白生生的豬被放了氣，恢復原形，掛上肉架子。留栓麻利地開膛破肚，掏出內臟，心肝肺腎腸樣樣分離，再把豬肉沖洗干凈，用砍刀砍成兩半。這時，親朋鄰里圍攏過來，以低于市場價買肉。大家買剩下的部分，自己留下過年。只要殺了年豬，這個年就是一個豐盛的年、幸福的年。

如今回農村，再也看不到殺年豬的情景。殺豬匠留栓早已改行，巡過山，捕過魚，后來加入到龐大的打工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