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

　　文/陶中民

　　在我的平輿東北鄉老家，一直沿襲著一些傳統的風俗習慣，久之便約定成俗成為規矩。待客也是如此，如果不按規矩來，那就失禮，會被人笑話甚而引起怨懟的。

　　到了過年，走親戚串朋友，客自然更要待了。以前姊妹弟兄多，親戚自然就多。往往從大年初二開始，能待到正月十五。“門兒旺”的人家，一門親戚有好幾家，事先約好初幾到哪莊去。到那天大人小孩兒一大群，熱鬧得很。

　　客人來到，孩子們相約到外面瘋玩，大人則坐下喝茶吸煙敘家常。涼菜備齊，準備開席。主家會端來熱水，拿來毛巾，讓客人“擦擦手”（不能說“洗手”，那樣有嫌客人臟的意思）。一番拉扯和謙讓后，主賓按座次入席，酒席開始。主人給大家倒上酒，端起酒杯：來吧，同飲！大家便紛紛舉杯：好好，來。然后抿上一小口（只有等主人說“頭一杯喝起吧”才能干完）。一杯酒下肚，主人說：來，動動筷兒吧？來來，叨！叨（夾菜）！大家吃菜。然后開始“走盅子”，相當于敬酒，從主家和主客開始，我給你一個，你回我一個，別人還可以跟著，最后索性來個“酒歸一家”。

　　酒過三巡，開始來枚。依舊是主人和主客先來，并事先說好幾盤兒，誰封枚先喝個封枚酒。其間一方輸得多了還可以學一個、代一個、讓別人擋一個（擋不住喝酒）、替一個。來上勁兒了，就講好“不學、不代、不擋、不替”，還有“平紅（一枚不贏）不走”，從一盤來完一起喝到“走馬翻蹄殼”（輸了隨時喝起、不壓酒）；最后一盤來之前要“板掉”（仍給下家），并說板不掉繼續來。幾輪下來，酒量小的早喝跑了，但也有不服的或“寧傷身體，不傷感情”的，到廁所吐吐繼續“戰斗”。至于有些故意灑酒或把酒吐到水里的，那都是“賴喝家兒”，但礙于面子也不能當場揭穿。勸酒和謙讓的說辭也多，“客不攀主”啦，“主家不喝客不飲”啦，如此等。

　　不知不覺，幾斤酒喝完。大家酒酣耳熱，興致高漲，有幾個說話舌頭已經不打彎了，逮住個人絮叨個沒完。這時主客開始發話：中啦！還有恁遠的路哩，再喝走不了啦，上飯，上饃（主食是餃子和蒸饃）！主人再勸：這才到哪兒哎！壺里酒喝完中不中？倒完了又有講究：壺盡不出門，咋弄哎，再倒一壺……有時主客飆上勁兒，能喝個“連燈拐”——點蠟開燈接著懟。吃飯的時候，少不了又是一番勸讓：吃好啊，你作假，餓你。

　　女人和孩子是不能坐桌的，早早地在灶屋吃了等著。桌上的人酒足飯飽，再抽支煙，喝杯茶，聊會兒天，便招呼女主人：“收拾籃子，俺走啊！”“咦，慌啥哩，住下吧，明兒再走”。“不中啊，還有好幾家親戚沒走哩！”女主人掂著籃子急往外走，客人攆著去奪：“那包兒你不留，嫌賴不是？”“咋沒留哎，能留完嗎?”你撕我扯，好好的馓子、馃子都奪碎了。

　　如今，鄉里人有錢了，生活條件好了，辦事待客大多都到集上包桌了，條件再好點的到縣城酒店。省事了，方便了，可過去那種煙氣繚繞、菜香四溢，無拘無束、情真意切的待客氛圍卻怎么也找不到了。逢年過節走親戚熱鬧而親切的待客場景也漸漸地變成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