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 娘

　羅先進

2020年7月26日，是個星期天。早上6點我剛起床，電話響了，是大姐打來的。她說娘叫我趕緊回去，她病了。天下著雨，我趕緊開車從駐馬店往平輿趕，到大姐家，見娘靠在床上，臉色蠟黃，大口喘氣。我拉著娘的手，說兒子回來了。她微微睜開眼，用微弱的聲音說，回來就好，我正等著你呢。一會娘就虛汗淋漓，接不著氣的喘，只幾分鐘的工夫就辭別人世，享年99歲。

娘的一生是勤勞堅強的一生。1976年夏，我到王岡公社高中上學，要交書雜費3元。家里沒有錢，我說我也不想上了，能識幾個字就行了，反正推薦上大學也輪不到咱。娘堅決不同意，說別人的孩子能上高中，憑啥我的孩子不能上，娘和父親商量了一下。把院子里的一棵椿樹鋸倒，拉到集上賣了5塊錢，給我交了學費。當時是大集體掙工分，中午收工后，娘冒著酷暑，挎著籃子，到苞谷地里割草曬干，到冬季換錢給我交學費。一次娘中暑了，暈倒在莊稼地里，虧得被人發現搶救及時。我沒辜負娘的期望，1978年夏恢復高考的第二年，我考上了駐師大專班，是我們王岡公社高中唯一應屆生考上的。當時年齡還不到16歲，身高只有1.5米。領到錄取通知書后，娘叫我把教我課的幾個老師喊到家吃頓飯，以示感謝。他們來時，娘把她心愛的下蛋老母雞殺了招待他們。

第一學期結束了的寒假，班主任讓我和另外一個同學留校看教室。大年三十，校園里空蕩蕩的。我格外想家，想俺娘，就同那個同學商量，我先回去兩天再回校，然后他再回家兩天。下午，我從學校步行近十里路，到公共汽車站，坐從駐馬店到正陽的班車。坐上車天已挨黑，車廂里只有我和另外一個到正陽的乘客。車到汝南三橋我下車，已到吃年夜飯的時辰，陸續有放鞭炮的聲音。三橋往東到我家有三十里的路程，天空飄著雪，萬徑人蹤滅。我只身一人踉蹌而行，走到三橋東洼橋處，墳頭上的一只貓頭鷹凄厲的叫了幾聲，我頭皮發麻，兩腿發軟，但思念親人，想家的欲念又使我振作了精神。在風霜中，我大聲唱著“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疾行向前。回到家已近十一點，俺娘正烘著火盆守夜呢，父親出去串門打小牌去了，兩只蠟燭照著堂屋里亮堂堂的。娘對我此時回來，既驚喜又詫異，急忙用她頭上的毛巾給我拍打身上的雪。我把我每月14元的助學金省下的錢，買的一條新的頂頭帕送給了娘，給父親買了兩盒煙。娘慌著要給我下餃子湯圓，向灶屋走去。我望著她扭著小腳（纏足），因生活艱辛、操勞過度而過早佝僂的身影，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我參加工作以后，就讓父母從老家隨我定居平輿，安度晚年。在這近30年中，由于娘年老腿腳不便，回老家很少，但她對家鄉的思念依然那么濃，對鄉親們的愛依然那么深。每逢家里的老鄉來看她，她都親熱得不得了，總是問長問短，非留著住下不可，臨走還安排我給他（她）們捎點東西。每年我回老家祭祖或送禮時，她都囑咐我車開到村頭就下車，多拿幾盒煙，見人就散。誰過去在困難的時候，幫助過咱，要去她家坐坐，能辦的事給人家辦。

娘雖然90多歲了，但頭腦清醒，語言得體。我一些要好的朋友、同事去看我娘，娘總是對他們說，先進我從小慣出好多壞毛病，有不當之處你們多包涵，多原諒。我兩個內弟在外地工作，每年回來過春節都會去我姐家看我娘。娘都從床上坐起來，拉著他們的手問長問短，能叫出他們孩子的姓名，誰孩子大學畢業了，誰上大學幾年了。并說，有你們弟兄幾個幫襯，先進也不孤單了，我也放心了。

雖然工作忙，但我一有空就去我姐家，與我娘坐坐，聊聊天。一次出差，忘了給她說了，她就一直問我姐我是有啥事了嗎，怎么幾天不見來。真是兒行千里母擔憂呀。

娘一直關心我的進步成長。2016年政府實行車改，我原來坐的一輛破“現代”收歸機關事務局。一天我去大姐那看我娘，臨走時，她問我咋來的？我說騎自行車來的，原來配的車公家收了。不料，第二天一大早，外甥就打電話，說他姥一夜沒睡，叫他問問我是不是犯了啥錯誤，把車收走了。我急忙起床，趕到大姐家，向娘解釋了公車改革的情況，她才如釋重負，并反復交代我，要好好工作，做老實人。

娘雖然離世了，她的音容笑貌時常浮現在我眼前，平凡而偉大的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