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間”故事丨蜀黍（曹洋）

蜀黍，是高粱，也是五谷的一種。

蜀黍屬于雜糧，雖然它不能與主糧相提并論，但因它與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鄉親們年年都會在地頭旮旯或場面荒片兒種上一些。

蜀黍的生命力特別強，它對生長環境從不挑剔，無論是旱還是澇，它都頑強地昂首向陽。

芒種，蜀黍那灰褐色的種子在陽光沐浴下，奮力掙脫土壤的束縛，使出渾身解數，用力探出綠色幼芽。

小暑，在雨露滋潤中，它根扎泥土，昂首仰望蒼穹，它傲視風雨，與萬物競自由。

立秋，它臉上泛出紅暈，似情竇初開的少女，在風中晃悠著纖細腰肢，搖曳出曼妙的舞姿。

處暑，它那高昂的頭，伴著滿臉紅斑開始低垂俯首，猶如風燭殘年的老嫗，失去了往日的迷人風韻。

金秋，拿?刀先把蜀黍穗子扦斷，然后再用镢鏟從蜀黍根部將其刨出。

待穗子曬干，將果實捶落，剩下的雖是細枝末梢，但物有其用，可做笤帚，亦可做炊帚。

蜀黍的果實，樸實無華，將其拾掇干凈，上磨成面，過籮篩取，摻水揉搓，入鍋上籠。

待蒸熟，它的外表紅里透著黑，吃起來粗糙中還夾雜著些許甜。說實話，那味道并不怎么好，但是在那個糧食匱乏的年代，這表相丑陋的黑窩窩，卻讓不少人躲過了饑荒。

蜀黍稈，在老家農村，主要是用來織箔鋪床。將其曬干，剝離外衣，在兩棵樹之間拴根長木棍。木棍上，間隔均勻地系上麻繩，繩頭端，則纏繞著磚頭懸垂于地面之上。取兩根蜀黍稈置于木棍上面，再提著磚頭交叉繞織，就這么反復交替，直至織到所需寬度，然后根據床的長短，拿刀把蜀黍稈兩頭砍剁齊整，箔，就此織成。

箔，是鋪在床的最下面，軟乎、透氣、吸潮，它將棉被與地面隔離開來，睡在上面，甚是舒坦。

而與箔搭配使用的，是蒲席。蒲席鋪在箔材上面，夏天涼爽祛暑，冬天不會剮蹭被面兒。

如果說箔是生活品，那么蒲席則堪稱藝術品。

編蒲席，是個技術活，所用的材料是蜀黍稈那柔韌的表皮。

若取其皮，得借用石磙，人站在石磙上面，手里拄根木棍，借助雙腿的力量來回滾動石磙，直到把蜀黍稈碾到屑落篾平才算作罷。

朱莊的“小句兒”，他不僅會編蒲席，還會編茓子，他的編織手藝真是令人叫絕。

別人編的蒲席都粗俗不變，沒啥改樣兒，而他編的蒲席，則是采用黃色和紅色的席篾相互穿插交織，編出各種形狀的圖案。從他手里編出來的蒲席，規則整齊、嚴絲合縫，若不仔細瞅，根本找不出篾頭藏在哪里。

曾經，“小句兒”經常騎著自行車帶著蒲席和茓子上街趕集。我不知道在集上賣得咋樣，但那時家家戶戶床上都鋪蒲席，囤麥也都用茓子，估計應該是不愁賣吧！

如今，無論是農村還是城市，都時興“席夢思”床，而鋪床的箔材，再無用處，隨著麥圈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那茓子當然也不會再有。

這些年，我再沒見過“小句兒”趕集，他那令人叫絕的編織手藝，在時代的變遷中也失去了價值。

蜀黍，這存活了千年的平淡無奇的谷物，在日月交替與四季更迭中，逐漸變得黯淡，人們的生活，也離它越來越遠。

（作者單位：遂平縣信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