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蕩

文/趙弘正

從《詩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景象，到唐代白居易、賈島、劉禹錫等詩人的筆下，蘆葦給人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我的家鄉西河有兩處蘆葦蕩，面積雖然不大，卻有我年少時的蹤跡。

我七八歲那年，常去西河游玩。3月的太陽暖暖的，把光線密密地織在蘆葦蕩泛白的蘆葦根茬上。蘆葦的根茬間，長出筍芽般的青尖，直刺蒼穹，分外惹眼。青尖是蘆葦的嫩苗，雖不緊密，但很有神，給人以力量。一周不到，青尖便拔地而起，長出一個個鮮嫩的蘆葦葉。蘆葦葉尖長，像一枚枚青色的匕首，斜斜地刺向空中。或許蘆葦芽有剛性，或許此時的蘆葦芽不高，風過時，蘆葦芽巋然不動。不久，陽光更暖了，蘆葦芽更高了，蘆葦葉更長了。當蘆葦的葉穿插在一起，整個蘆葦蕩便連成一片濃綠。風中，蘆葦葉子翩躚著，整個蘆葦蕩此起彼伏，波浪滾滾；泛起在蘆葦葉上的陽光的銀輝也在滾動。

小時候，我們沒有課外書看，除了鬼怪的傳說，幾乎沒有額外的見識。以至于蘆葦葉子在風中摩擦的沙沙聲，讓小朋友兩鬢緊鎖，甚至毛骨悚然。我不信鬼怪傳說，只默默地欣賞那蘆葦蕩翻動的樣子，細聽蘆葦葉間奇妙的韻律，絲毫不感覺孤單。

到了夏天，西河兩岸的樹木格外茂盛，遮得下面的草木稀稀疏疏，不怎么茂密。垂柳中垂下的絲絳，在微風里飄蕩，楚楚動人，而蘆葦蕩里的蘆葦長達兩米左右，在風雨中浩浩蕩蕩，成為一道少有的風景。兩處蘆葦蕩中間是一個可以洗澡的水塘，蘆葦成了護身的屏障。伏天，我們常在附近拾柴火，熱了到塘里洗澡。有時，小孩子隨大孩子一起去洗澡，希望大孩子庇護，但常有被帶到深水區的，讓其在深水區長時間逗留，有時還嗆到水，嚇得連聲哀號。我只在一邊淺水區游玩，一個人在淺水里眺望，看他們游泳、扎猛子。沒人的時候，我也偷偷模仿。在水塘里玩得久了，竟忘記回去吃飯，引來大人尋找。

更多的時候，我會在星期天替父親牧羊。那羊還是生產隊的，有20多只。隨父親到村外后，父親便返回去做其他活計。我便學父親的樣子，揚起鞭，把羊群趕到西河岸邊。蘆葦蕩是有專人看管的，即使想讓羊群吃蘆葦葉子，也要做好反偵察，老遠看看。沒人了，才能讓羊群簡單走過，隨意吃幾嘴。我趕著羊群，從河東岸轉到河西岸；即便是戴了葦席和帽子，也擋不住太陽的炙烤。將近中午，父親會返回來，把羊群趕回去，午后繼續放。

秋日，我會去蘆葦蕩邊拾柴火、挖白草片，時不時地欣賞一下蘆葦蕩。此時，蘆葦已近三米高，長到了盡頭。蘆葦的頭頂便相繼長出蘆葦花。星星點點的蘆葦花點綴在綠葉間，讓人目不暇接。細看時，發現蘆葦花絮緊緊抱成一束，青嫩色，富有金澤。夕陽下或晨光里，絨絨的花絮絲絲縷縷，閃著金澤的光暈；無風時，蘆葦花自然垂散，花絮上的黑點隱約可見。微風里，婆娑搖曳，婀娜多姿。當然，不同的蘆葦品種，花色也不盡相同；有的地方的蘆葦花呈紅色，有的地方的蘆葦花呈黃色。

蘆葦全身都是寶，比如蘆葦的葉子可以包粽子，蘆葦的根可以熬茶敗火，蘆葦稈可以作為編織的材料等。

冬日，農閑時節，生產隊會把蘆葦割掉，分給每一個家庭。接下來，蘆葦被去葉、切分、編織，然后化作蘆席蘆帽，讓鄉親們夏日里櫛風沐雨或頭頂藍天白云，也讓鄉親們身披蘆葦席，回想蘆葦蕩的春夏秋冬。

雖然已過去那么多年，雖然我已遠離故鄉，當年的蘆葦蕩現在會是什么樣子？哪天返回老家，我決定再去西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