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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線之上——銘刻于喬爾瑪的青春與永恒》

2025-06-14 19:41 來源: 駐馬店網 責任編輯:徐小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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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雙峰

第一章:天山腹地的烙印

   獨庫公路,這條被譽為“中國最美公路”的巨龍,蜿蜒盤踞在天山心臟。如今,它是游人如織的網紅打卡地。然而,對我而言,它每一寸曲折的山路,都浸染著刻骨銘心的記憶。旅程的第一大站——喬爾瑪,深藏于天山腹地,是獨庫百里畫廊最精粹的篇章,距離獨山子134公里。矗立在此的天山公路建設博物館和喬爾瑪烈士陵園,無言地訴說著這條路的莊嚴與沉重。

時光倒流四十二載。1983年5月,我,一個來自農村的毛頭小子,作為烏魯木齊軍區第一通信總站五營三連的通信兵,踏上了喬爾瑪機務站的土地。直到次年3月離開,短短十個月,卻在我生命里烙下永恒的印記。每每回首,熱淚總是不由自主地盈眶。

喬爾瑪的冬天,是嚴酷的代言。寒風如刀,切割著裸露的皮膚;積雪沒膝,巡查線路成了與死神擦肩的冒險。生活更是被單調與匱乏所主宰。餐桌上的“老三片”——蘿卜片、白菜片、土豆片,是經年的主角。待到二三月青黃不接時,連這“老三片”也告罄,取而代之的是堆成小山的午餐肉罐頭。那油膩咸腥的味道,日復一日地沖刷著味蕾,以至于四十二年后的今天,我只要瞥見罐頭,胃里仍會條件反射地翻江倒海。

業余時間看書,是唯一的奢侈;鍛煉身體,是抵御嚴寒和無聊的本能;守著機器,和同樣年輕的戰友們漫無邊際地“吹?!?,是貧瘠精神世界里微弱的火花。收音機的聲音斷斷續續,像風中殘燭,電視更是遙不可及的幻夢。然而,比起那些在絕壁上開鑿天路的工程兵兄弟們,我們守著機房的通信兵,已是莫大的“幸運”。

喬爾瑪往上19公里,駐扎著工程兵某團二連的兩個排。他們的世界,才是真正的艱苦。一次查線路過他們的駐地,正撞見令人窒息的場景:一群官兵圍著一副擔架,肅立,深深鞠躬。冰冷的空氣凝固了悲傷。一打聽,一位炊事班的戰友,在清晨取水的路上,被突然滾落的巨石吞噬了生命。

在喬爾瑪的十個月里,“塌方”“雪崩”“犧牲”……這些沉重的字眼,如同達坂上終年不散的陰云,一次又一次沉重地敲擊著我們的心。轟鳴的炮聲過后,是令人心悸的寂靜,誰也不知道下一次噩耗會在何時傳來。正是這些默默倒下的身影,用血肉之軀鋪就了這條天路,它無愧于“英雄之路”的稱號。

第二章:風雪達坂的孤勇與饋贈

喬爾瑪的極寒與孤寂,卻也意外地為我這個農村孩子推開了一扇命運之窗。除了值班、查線,大把的空閑時光沉甸甸地壓在手心。高中未畢業就參軍,基礎薄弱得像腳下的凍土。我把從家鄉帶來的初高中課本和資料翻得卷了邊,將80%的余暇都獻給了書本。一個念頭在凍僵的心里頑強燃燒:先把知識夯牢,機會或許會來敲門。

1984年3月初,命運的敲門聲終于響起。連隊接到通知:總站要辦考軍校預備人員培訓班,為照顧艱苦邊遠崗位,決定派我和戰友汪勇去烏魯木齊參加選拔!汪勇,喀什兵,83年入伍,長我一歲。在喬爾瑪的寒夜里,我們常湊在一起復習、討論,他的陪伴和幫助,是那段孤寂歲月里珍貴的暖流。

機會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三月的喬爾瑪,依然是冰雪王國。連首長反復強調:若大雪封山,安全第一,必須放棄!放棄?這兩個字像冰錐扎進心窩。對我們這樣的農村兵,失去這次機會,幾乎意味著軍校夢碎,意味著脫下軍裝,回到黃土地重復父輩的軌跡。我和汪勇對視,眼中是不甘的火焰。

從3月6日接到通知,到9日傍晚,老天仿佛故意刁難,鵝毛大雪晝夜不停??荚囋?5日進行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絕望如雪般堆積。9日傍晚,奇跡般地,雪停了,天晴了!我們立刻抓起電話,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報告連長、指導員!喬爾瑪的雪停了!天晴了!”電話那頭是山東漢子范連長和河南人侯指導員,他們深知這次機會對我們意味著什么。沉默片刻,命令傳來:“10日早若天氣允許,騎馬出發!連隊已聯系沿途筑路部隊,做好接應補給!”

10日拂曉,我和汪勇早早醒來。推開門,心卻沉入谷底:天空陰沉,細碎的雪花仍在飄灑。“走!拼了!”無需多言,我們異口同聲。天剛蒙蒙亮,我們給連隊文書匆匆打了個電話:“喬爾瑪天氣很好,我們出發了!”——一個年輕士兵對命運的孤注一擲。

沒有騎馬(怕馬在深雪中更危險),每人拄一根粗壯的木棍當探路的拐杖,一頭扎進了茫茫雪海。那時的天山公路遠非今日平坦的水泥路,而是坑洼遍布的碎石便道。一腳下去,積雪瞬間沒過小腿。一個多小時后,雪勢驟然加大,狂風裹挾著雪片,抽打在臉上生疼。天地混沌一片,路跡徹底消失。我們只能憑著感覺,用木棍試探著前方的虛實,在白色迷宮中艱難挪動。

三個小時過去,體力瀕臨極限。身上沉重的軍用皮大衣和特制的嚴寒大頭鞋,加起來足有三十斤重,此刻如同灌滿了鉛。我們成了移動的雪人,眉毛、睫毛都結滿了冰晶。啃著凍硬的饅頭,水壺里的水早已成了冰坨。抓起一把晶瑩干凈的雪塞入口中,寒意直透骨髓。不能停!停下就會被凍僵!抬頭望去,哈希勒根冰達坂那巨大的銀色輪廓已在風雪中隱約可見。翻過它,再走三公里,就有筑路部隊的營地!希望點燃了殘存的力氣,我們拄著棍,深一腳淺一腳,在齊腰深的雪中掙扎前行。

驚險猝不及防。汪勇的木棍在四十多分鐘后突然支空,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重重摔進路旁的深溝!積雪瞬間沒過了他的肩膀!“汪勇!”我肝膽俱裂,撲跪在溝邊,死命抓住他的手。年輕的力量在生死關頭爆發,我們一齊怒吼發力,汪勇終于掙扎著爬了出來。劫后余生,相顧無言,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更加堅定的眼神。拍掉身上的雪,繼續前進!

終于,我們站在了哈希勒根達坂腳下。這片永恒的冰峰沉默地矗立著。沿著記憶中道路的左側向上攀爬,每一步都異常艱難。為了緩解緊繃的神經,我喘息著對汪勇說:“聽說……這附近……有雪蓮……”我們一邊攀爬,一邊下意識地掃視著周圍的雪坡。奇跡在絕望中綻放!爬行了約三十米,在右后方一個凸起的雪堆上,三朵紫紅色的雪蓮花,如同冰雪中燃燒的火焰,傲然綻放!一大兩小,鮮艷得刺眼。

狂喜驅散了疲憊。我們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探路,慢慢靠近,又屏住呼吸,一點點清理掉花朵周圍的積雪。根部凍在冰層里,必須連同冰塊一起挖出。這細致的工作耗費了他巨大的力氣和時間。當三朵完整的雪蓮花終于捧在手心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涌上心頭。汪勇執意將三朵花都給了我:“你拿著!”后來,這三朵珍貴的雪蓮,還真的緩解了母親多年的老寒腿病痛。

這份意外的饋贈像一劑強心針。帶著雪蓮的祝福和重逢人的希望,我們腳步輕快了些許。不久,前方風雪中出現了白綠相間的點點——那是筑路部隊的帳篷!四頂帳篷里,駐扎著四個班的勇士。一位姓岳的副連長熱情地接待了這兩個狼狽不堪的“雪人”。

帳篷里暖意融融。我們脫下濕透結冰的皮大衣和沉重的大頭鞋,放在爐火邊烘烤。炊事員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面條,每個碗里竟然臥著兩個金黃的雞蛋!在這苦寒之地,雞蛋是只有病號才有的“奢侈品”。那碗面的香氣和溫暖,足以銘記一生。我記得我和汪勇,每人狼吞虎咽地干掉了三大碗面外加一個饅頭。

休整了近兩個小時后,我們向岳副連長辭行。時間已近下午四點,前方還有十四公里,要翻越更險峻的玉希莫勒蓋冰達坂。岳副連長堅決不同意我們再徒步冒險,命令一班長騎馬護送我們。于是,三人三騎,在風雪稍歇的午后,朝著那拉提方向繼續挺進。這段路有施工單位維護,積雪少了許多。大約一小時,玉希莫勒蓋冰達坂那巨大的冰墻橫亙眼前。我們執意讓班長帶馬返回,因為翻過達坂,下山的路就相對好走了。班長拗不過我們,臨別前告知:“下去就有團部的車接應!”這位甘肅武威籍班長的面容,雖然后來名字模糊了,但他策馬立于風雪中的背影,卻如同達坂上的磐石,在我心中矗立了整整四十二年。

達坂上的路因少雨雪而清晰可辨,我們腳步輕快了許多。約兩小時后,又一處筑路部隊的營地出現在眼前。進去給水壺灌滿熱水,稍作喘息,二十分鐘后,再次踏上征途。下山的路果然順暢,雖然依舊白雪皚皚,但遠方已能看見牧馬人和散落的馬匹。走了不到半小時,希望的引擎聲穿透了寂靜——一輛草綠色的北京吉普車,正緩緩向我們駛來!

車在我們面前停下。司機姓王,副駕駛坐著一位穿“四個口袋”干部服的軍官,后來知道是團里的馬助理員。那一刻,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凍僵的身體仿佛注入暖流。晚上八點多,吉普車將我們帶到了一個當時還不甚起眼的小村落——后來名揚天下的那拉提。1984年3月10日晚八點左右,我第一次踏足這片尚未被世人熟知的土地。團部的小招待所成了臨時的避風港,團長和政委還特意來看望了我們這兩個“雪線突圍”的兵。馬助理員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幫助,溫暖了我們凍透的身心。這份恩情,即使后來我考上軍校提了干,多方打聽尋找,也未能再當面致謝,成為心中長久的掛念。

第三章:長明燈與不朽航

第二天,還是那輛吉普車,還是那名助理員,將我們安全送達新源縣的則克臺——總站四營二連駐地。短暫的休整后,十二號下午,連隊的卡車載著我們駛向伊寧市。那也是我第一次領略伊犁河谷的風情。十三號清晨,我和汪勇登上了開往烏魯木齊的長途班車。當十三號深夜的鐘聲敲過十二點半,我們終于風塵仆仆地站在了烏魯木齊的土地上。

后來,我如愿考上了那個寶貴的培訓班。三個月的魔鬼集訓后,我奮力一搏,成功考入了軍校,穿上了“四個口袋”的干部服,命運就此改變。

喬爾瑪,那個天山深處的冰雪驛站,是我人生真正的轉折點,是我命運航程揚帆起航的港口。它賦予我的,遠不只是軍校的通行證,更是鋼鐵般的意志、對生命的敬畏、對情義的珍視,以及對平凡英雄的無限感念。

四十二年光陰流轉,記憶非但未曾褪色,反而在歲月的長河里愈發清晰、滾燙。感謝你,喬爾瑪,你是我靈魂深處永恒的坐標。感謝你們,天山深處用生命筑路的戰友們,你們的犧牲鋪就了這條“英雄路”,也照亮了我們后來者的征途。感謝汪勇戰友,風雪路上生死與共的兄弟!五年前,我們終于重新取得了聯系,雖尚未重逢,但約定終有一天要并肩重走這條浸染著我們青春與熱血的獨庫公路。感謝岳副連長,風雪中的援手,溫暖了絕望的征程。感謝那拉提的馬助理員,您的幫助如同黑夜明燈。你們如今可好?今生或許難再相見,但你們的模樣,早已鐫刻在我心底最堅實的地方,愿你們一生平安順遂!

這段銘刻在天山之巔的經歷,是我生命中最厚重的財富。它像那三朵風雪中采擷的雪蓮,在記憶的冰峰上,永遠綻放著不屈與希望的光芒;它更像喬爾瑪烈士陵園里那盞長明燈,在時光的隧道中,恒久地照耀著我余生的每一段路途。

作者簡介:吳雙峰,男,河南省確山縣人,男,1964年7月出生,1981年11月入伍,在新疆軍區先后擔任戰士、通信排長連隊指導員、通信參謀,陜西省軍區人武部副部長,2003年轉業至漢中市公路局工會主席,現退休。現任陜西工運學院客座教授,陜西省攝影家協會會員、理事,《陜西工人報》特約通訊員。近三年來曾在中省市相關報紙雜志上發表作品8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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