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中的黃河

郭雙

中華文化浩蕩綿長，這與黃河有著密切的聯系。黃河——承載著祖先的生產、生活、文明，在中華文化的發展歷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黃河文明從五帝開始，或者更久遠，人類便在黃河流域生生不息地繁衍著。在文化遺存中，那些無聲的文物都是見證。在古代詩歌里，黃河是中華文化的典型意象，在無數炎黃子孫的心目中，黃河是我們的母親河，是中華民族的文明搖籃和精神圖騰。

自《詩經》開始，黃河就與詩歌結下了不解之緣。黃河平波浩蕩、物產豐饒，是先民生產生活的現實家園。“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漪”（《魏風·伐檀》），展現了先民在黃河岸邊伐木的場景；“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鮪發發，葭菼揭揭”（《衛風·碩人》），不僅描寫了女子的貌美，還描寫了黃河景色及河中捕魚的生活；“河水彌彌”“河水浼浼”（《邶風·新臺》），讓我們看到了黃河中下游河段平蕩汪洋的河水。除此以外，《詩經》中更有對黃河支流諸如渭水、涇水、汾水、淇水等流經地區先民生活的描寫，像采石伐木，營建家園，造舟為梁，迎妻嫁女，泛舟渡河，思歸怨嘆等。

古人崇拜自然，對黃河亦深懷敬畏之情，從而有了祭祀黃河的儀典。“景員維河”（《商頌·玄鳥》）表現景山外圍黃河環繞，殷受天命人稱善，政教的廣施均布猶如黃河潤澤萬物的品性。此時，黃河既指國土，又有政教的意義。“懷柔百神，及河喬岳”“嶞山喬岳，允猶翕河”（《周頌》），記載了周武王滅商后巡視諸國、祭祀山川的活動，其中的“河”便是黃河。先秦時期的古人對黃河的記錄表明他們熱愛勞作的品質和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的美好精神。

及至秦漢，關于黃河的詩歌已和政治掛鉤，黃河這個意象變得更加豐富。其中，非常典型的是《刺世疾邪賦》中的兩首詩，分別假托秦客和魯生所歌。全詩指斥小人竊據高位，豪強把持一切，剛直有才的賢士多被埋沒。該五言詩諷刺力很強，起句“河清不可恃，人壽不可延”，就含蓄而憤慨地道出東漢末年的政治已經腐爛透頂、不可救藥。水，既可興利亦可為害。歷史上，黃河水患頻發，幾度決口，給當地人民的生產與生活帶來了巨大的災難。漢武帝元光三年，黃河決入瓠子河，沖垮河堤，流入淮河、泗水，淹沒梁、楚十六郡國大片土地。元封二年，武帝親臨現場，并寫下后世著名的《瓠子歌》。“瓠子決兮將奈何，浩浩洋洋兮慮殫為河”寫出洪水的肆虐，“為我謂河伯兮何不仁，泛濫不止兮愁吾人”寫出內心的憂慮，而后鋪敘堵塞決口的戰斗場面，“河湯湯兮激潺湲，北渡回兮汛流難”體現工作的艱難與困苦；“搴長筊兮湛美玉，河伯許兮薪不屬。薪不屬兮衛人罪，燒蕭條兮噫乎何以御水”表明工作中遇到新的難題。幾番苦斗下來終于堵住了決口，“頹林竹兮楗石菑，宣防塞兮萬福來”。《瓠子歌》是我國歷史上有據可查的由封建帝王寫就的治理黃河水患的詩歌，藝術上較為出色，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到了唐代，詩歌創作進入高潮階段。詩歌從宮廷到民間酬唱流傳，蔚成一時風氣。黃河作為浩蕩大河具有奔騰沖泄之勢，給人震撼、激勵的直觀感受，也符合盛唐時期人們積極向上的心理。

詩人王維被貶謫后作《使至塞上》，“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是王維在會州附近見到的黃河景象，黃河與落日描繪出邊塞大漠中壯闊雄奇、雄渾瑰麗的傍晚之景。其意境闊大，氣象雄渾，不見絲毫因排擠而產生的寂寞、孤獨、悲傷的感情。

后來獨具代表性的詩人李白在《將進酒》一詩中，以“黃河之水天上來”夸張描寫了黃河水勢浩蕩，如從天而降，一瀉千里，給人帶來強烈的視覺享受。緊承“奔流到海不復回”，此時大河之去，勢不可回。黃河的一來一去，一起一落，對比強烈。究其原因是李白在任供奉翰林不久，因權貴讒毀被排擠出京，人生的大起大落使李白內心極為苦悶，又重新開始了云游祖國山河的漫漫旅程。

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它養育著生命、承受著恩怨、影響著世人。中華民族積極勞作、善于創作、學習技藝的樸實個性；尊重自然、贊美生命、感受自然的美好品質；善于吸收、包融、開放、凝聚的民族精神，在黃河文化中得以充分體現。肇始于先秦時期的“黃河詩篇”，歷經秦漢，長于魏晉，終彰顯于唐宋，始終承載著厚重的人文、社會與歷史價值，積淀了中華民族深沉的精神追求與審美品格，道出了中華民族經歷的磨難與輝煌，亦是光陰流轉、歲月積淀的中華民族之魂。